正午,麥迪遜大街,麥當勞。正當我一邊大嚼漢堡一邊看窗外秋風冷雨、人群匆忙的紐約街頭時,坐在我對面一向寡言、眉頭常鎖的菲律賓記者諾曼(Norman)突然問我:“坐在這里,明霞,你感覺得到金融危機么?”
“哦,我只感覺很餓,”嘴巴被占著還沒騰出來,我含糊地對他說,“吃飯時思考對腸胃不好。”但看他十分嚴肅,我使勁咽下食物,轉(zhuǎn)了轉(zhuǎn)被垃圾食品塞的有些短路的大腦對他說:“我想,也許因為這是紐約吧,諾曼,而且我們在曼哈頓,這是富人區(qū),他們有錢,紐約的房價也沒怎么跌,所以坐在這里你感覺不到金融危機。”
“可是,金融危機不正是紐約造成的么?從紐約開始的!”諾曼的語氣有點激動起來。
確實,風暴中心的人不一定最受傷,被風暴裹挾的人也未必全都愁眉苦臉。永遠有人在別人悲傷時歡笑,在別人酒醉時清醒。這次華爾街風暴也不例外,在一片愁云慘淡中微笑的大有人在。
風暴中的微笑者大約有兩類:一類是逆境中越發(fā)斗志昂揚、越挫越勇的堅強者,另一類則是因為別人倒霉他獲益而偷著樂的人。后者聽起來是將自己的歡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似乎不夠厚道,但他們中不乏各行業(yè)聲名顯赫的佼佼者,比如沃爾瑪、麥當勞、彭博新聞社。
據(jù)說沃爾瑪總在美國經(jīng)濟的低迷期賺的盆滿缽滿。號稱“永遠最低價”的沃爾瑪在美國人節(jié)衣縮食的困難日子里成為日常購物的首選。尤其是過節(jié)時,比如感恩節(jié)、圣誕節(jié),為了搶購促銷品,沃爾瑪?shù)牡觊T前常常從前一天晚上就排起長隊。這些排隊的人,就是美國收入最低的人。包括許多華人學生,“華人學生并不抱團,所以平日很少看到成群結隊的華人學生,但在節(jié)日沃爾瑪?shù)觊T前的長隊中,能看到好多的華人學生”。一位在美國讀書現(xiàn)工作的中國朋友告訴我。
麥當勞是另一個美國經(jīng)濟低迷和生活艱難的指示標。人人都知道快餐食品的高熱量和低營養(yǎng),誰不想要營養(yǎng)均衡、身材健美。但在工作丟了、四處找活的慘淡歲月,快而廉價的麥當勞成為那些為生存而戰(zhàn)的低收入人群的主餐。所以在美國越是貧窮的人越是肥胖,不是因為他們貪吃又不運動,而是他們只有錢吃垃圾食品。CNN這兩天反復播放著一個單身母親的故事。這個獨自撫養(yǎng)3個孩子,又在最近丟了工作的年輕女孩,看著地板上爬來爬去開心玩耍的孩子,對記者講述她對生活的絕望。但這位生活如此艱辛的母親,體型驚人的肥碩,我想象著她和孩子們每天吃薯條喝可樂的情景。
如果說沃爾瑪和麥當勞還只是熱愛經(jīng)濟低迷的話,那以彭博新聞社為代表的商業(yè)媒體熱愛的就不只是經(jīng)濟低迷,而是經(jīng)濟災難了。在吃麥當勞的這天上午,我們訪問了彭博新聞社2004年剛落成并遷入的辦公大樓。其奢華與高科技化、后現(xiàn)代化讓我們瞠目結舌。
接待我們的彭博新聞社駐紐約首代卡琳(Karen)毫不諱言地說:最嚴重的金融危機對彭博來說是最大的好消息!
這場金融危機的震中就在離彭博大樓不遠的華爾街。對單身母親、退休老人和華人學生來說,它意味著只能吃麥當勞、徹夜排隊去沃爾瑪搶購促銷品,但對彭博新聞社這幢擺滿了任員工隨意自取的轉(zhuǎn)基因食品的奢華大樓來說,這場金融危機不過是記者筆端的幾個故事。《華爾街日報》就是伴隨1929年那次大蕭條而崛起的。
當然,這些風暴中的微笑者,雖然是因為別人倒霉而偷著樂,但在道德上他們都無可指責,不過是在盡心盡力做好本職工作,他們和不幸的人們一樣,在艱難時期更賣力的工作。
周一晚上在哥倫比亞大學商學院的一場辯論會上,奧巴馬的經(jīng)濟顧問說:華爾街盛世繁榮時,所有的年輕人都拼命想要擠進華爾街工作,擠不進去的人會望著華爾街痛心的問:為什么不是我?!(Why not me?)而現(xiàn)在,災難降臨華爾街,換成每一個身在華爾街的人痛苦的問:為什么是我?!(Why me?)
也許沃爾瑪、麥當勞和彭博新聞之所以能在逆境中挺立和微笑,多少也因為他們在盛世繁榮時并沒有被誘惑,而是堅持自己的道路不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