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濟觀察網(wǎng) 記者 張曉暉 我與S徒步穿越了北川老城，其余二人則原路折返安縣，他們要去采訪山東援建隊在那里的故事。

天陰了下來，北川——鄧家——陳家壩是一條沿江繞行的崎嶇山路，其實我們也不知道為什么要選擇去陳家壩，S說他想拍點當?shù)厝松畹钠樱瑒偳晌覀冊诼飞吓龅降那甲鍕D女，就住在陳家壩。

門口停了大約四五輛長安面包車、還有幾輛摩的。地震之后他們都以載客作為生計，由于北川老城到陳家壩未通公交車，如果繞經(jīng)江油再到陳家壩，將會耗費很長的時間，因此，當?shù)厝藦陌部h回陳家壩的選擇，通常是徒步一小時穿越縣城廢墟，然后乘坐摩的或者小面包。

這邊的門口依然有士兵把守，只是少了那些兜售工藝品的小販。

開車的楊姐是個新手，車子也很新，剛買十多天，閑聊之中得知，她的丈夫剛好就是陳家壩小學的教師，于是我們決定下一站就是陳家壩小學了。

路上有斷橋兩處，塌方引出的大坑兩三個，因此車子迂回繞行了好幾次，山在右邊，左邊是江，水不大，懸崖也不是很高，因此還算不上危險。途經(jīng)鄧家，一位乘客下了車，路過很多個村莊，楊姐都跟熟人打招呼，在山路不通車的地方，私營的車主往往能夠給人們帶來更多外界的消息。

天摸黑的時候，我們到了陳家壩，附近是轟隆隆的工地，上面寫著“青島援建”等字樣，這里幾乎都是棚戶，也就是說，災(zāi)民們都是自己搭建木板房來住，不過學校、政府機構(gòu)、派出所是板房。

楊姐說學校的住房條件要比百姓們好，也只有他們才能住板房，因此很多小學生的家長，都讓孩子住了校，陳家壩小學大約有800個學生，用“天真無邪，活潑可愛”來形容并不過分。大門上了鎖，后來的校長陳勇解釋說是為了防止壞人進入，里面有200多個住校生。在快到陳家壩的時候，楊姐開得很快，她說我們一定要在7點之前趕到學校，因為小學生們會有“表演”。

這里的“表演”，其實沒有觀眾，嚴格意義上說，是老師帶領(lǐng)學生們進行的一項“戶外活動”，由于板房擁擠，沒有操場，沒有籃球場，沒有可供孩子們娛樂的空間，因此跳舞成為了羌族小孩們唯一的選擇。

楊姐的四川口音我一直聽不太清楚，直到校長陳勇解釋了一次之后，我才明白，這個舞蹈叫“鍋莊”。原諒我的孤陋寡聞，我一直不知道羌族也喜歡跳“鍋莊”，我以為這只是藏族同胞們的特色舞蹈。

7點鐘，音樂準時響起，孩子們都跑了出來，在我和S的鏡頭面前極有表現(xiàn)欲望，一些孩子在被我們拍了之后還很在意自己的形象，非要跑到鏡頭后面來看看自己在液晶屏幕中的樣子。

有些孩子跳的比較笨拙，年輕的老師在領(lǐng)舞；有些孩子比較調(diào)皮，老是湊到我們的鏡頭面前，老師一邊跳舞一邊喝斥。

陳家壩小學的“鍋莊”舞蹈其實很簡單，類似于大家圍繞著篝火轉(zhuǎn)圈拉手跳舞，不過每個小孩子都很用心，臉上充滿了笑容，不過也是，誰小時候在七八歲的年紀會掛滿了焦慮呢?孩子們的舞姿算不上優(yōu)美，但是他們都很快樂，校長陳勇后來給我們說，這是陳家壩小學生唯一能進行的戶外活動了，跳舞既不占地方，又能排泄情緒，消除孩子們心里的緊張感。

我和S被這種氣氛感染了，連日來的難受與煎熬，一掃而空。

半個小時之后，孩子們?nèi)ド弦棺粤暎沂堑谝淮温犝f小學生還要上也自習的，陳勇解釋說這是為了方便管理，家長們都把孩子托付給了學校。老師們想不出來更好的辦法看管學生，夜里加班，沒有絲毫額外的獎勵，但是他們都很愿意奉獻，畢竟眼下的生活就是這樣子，看管和教育孩子是他們最重要的責任。

就在我們約了校長在辦公室簡單聊一下的時候，一個班主任急沖沖的跑過來，說她班上（二年級）的一個小姑娘要“自殺”——我們停下手中的活，趕緊讓校長先過去看看。

校長跑過去，示意我們不要跟在后面，小姑娘怕生，人多了會壓抑，我們知趣的放棄了，等候校長歸來，一刻鐘之后，校長回來解釋，說小姑娘是因為父母要離婚，才想不開，不過這么小的姑娘，讓女老師多做做工作就會好，“自殺”應(yīng)該也只是鬧著玩兒的。

女老師進門的那幾句對話，我倒是聽清楚了，她所有個孩子想自殺，校長不信，她補充說脖子上有了紅色的勒痕，校長就趕緊跑了過去。

由于沒有多少捐款和企業(yè)的援助，學校的經(jīng)費已經(jīng)捉袖見襟，校長小聲嘟嚷著，他很不好意思的搓搓手，告訴我們其實捐衣物等等這些都沒有什么特別大的幫助，財政局沒有錢，他們只有慢慢的熬。校長的辦公室像個倉庫，連個像樣的柜子都沒有，文件資料的排列很原始，直接用釘子掛在墻上，長溜溜的一大串。

另外，校長還說陳家壩小學得到的關(guān)注并不多，這邊很少有企業(yè)過來，雖然房子倒塌了，但是由于不像北川中學那樣成為公眾關(guān)注的焦點，學校的生存更多還是得靠自己。小學生板房宿舍的外面加了鐵柵欄，校長說這是為了孩子們的安全——老師們也睡在這里，一間宿舍分配一個。

“鍋莊”完了之后，我們感到肚餓，出校門找吃的，碰上了兩位長期堅持在此的志愿者，隨后我們又折回校長辦公室，拉上他一起，校長很靦腆，席間都不怎么說話，只是靜靜的面帶笑容。

志愿者照例吹噓了一些自己的經(jīng)歷，當然他倆堅持的精神很令我欽佩，另外一位肖家壩的廣播電視站通訊員則不停的向我倆敬酒，大概是出于對我們來自京城的“景仰”，實際上他沒聽說過我們這家報紙的名字。

席到終局，S說我們晚上一定得回綿陽，因為機器沒電了，充電器在旅館。還好我們記下了楊姐的電話，談好了錢，220大洋經(jīng)江油前往綿陽，過路費自付。

夜間的山路比白天難走多了，天空中漂著小雨，因此我們開得小心翼翼，大約不到40碼的速度，要到江油的時候，堵車了，雙車道的窄路上，我們被大貨車堵得嚴嚴實實，左車道有個上坡的岔口，那里翻了一輛解放，于是后面排起長長的車隊。

我趕緊下車，跑到堵車的最前面，一位焦躁的貨車司機占了逆行車道，進退兩難，我只好跑到對面車道的最后一輛車那里，臨時指揮一下交通。貨車司機告訴我們，車上裝的是物資，供給援建隊，為了援助這一帶的災(zāi)后重建，每天晚上，江油的路上都有巨大的貨車來來往往。

折騰了半宿，路終于變得通暢了，我們大約花費了2個半小時才回到綿陽，打開電腦的第一件事，就是百度一下“鍋莊”，百度百科里對“鍋莊”這個詞條是這樣解釋的——藏族的民間舞蹈，在節(jié)日或農(nóng)閑時跳，男女圍成圓圈，自右而左，邊歌邊舞。

這是陳家壩小學生們唯一的娛樂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