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大命題,隨便一個橫截面都可以集結成書或者寫成專業(yè)論文。曾任《號外》時裝編輯的香港潮人黎堅惠出版了她的第二本時裝日記《時裝時刻1987-2007》,黃偉文在序里寫道:“一直以為她和我常常寫時裝專欄的人都誤會了。我認為,我們一直以來做的,其實是講生活。”時裝其實是生活,脫離了城市文化,它便成為毫無意義的一個詞匯。
追溯時裝史,一直到二戰(zhàn)之前,巴黎市和巴黎的時裝依然作為世界時裝唯一的潮流指標。富家女們每年兩季到巴黎添置新衣,言行舉止無不帶著做作的巴黎味道,她們帶動了早期Select Shop(精品店)的興起,也就是在那時,現(xiàn)如今的奢侈品朝圣地巴黎蒙田大道得以形成。
在二十世紀初,城市生活在新舊兩種勢力的爭斗中呈現(xiàn)新的畫面,一位美國學者曾說:世界經(jīng)濟、文化、意識形態(tài)都在發(fā)生空前的變化,新的生產(chǎn)方式和新的生活節(jié)奏帶來了各領域里的革命。城市在大踏步地前進。這時期的一個顯著標志:就是服裝款式上的大起大落,它亦標志著新舊世界的矛盾與沖突,比如種糅合了諸多藝術元素及浪漫風格的波烈(Paul Poiret)風格與極端理性的、內(nèi)斂低調(diào)的Coco Chanel現(xiàn)代風格之間的交替。1913年,Coco Chanel到法國南部的濱海勝地杜維爾開設第一家時裝店時,當?shù)氐馁F婦們繼續(xù)波烈式的羽飾、長裙,她們以高規(guī)格的服飾的鋪張來炫耀丈夫的地位。事實上,當時社會生活方式已改變,女人不再是男人的“花瓶“,她們同樣是擔負社會重任的公民,波烈式的寬大拖沓的時髦,既不適宜更多的社會活動。于是,Chanel設計出針織羊毛衫,她在當?shù)爻34┲@樣的羊毛衫,配上簡單的褶裙,騎馬散步,招搖過市,她的目標是“要把婦女從頭到腳擺脫矯飾,并創(chuàng)造一個年輕的形象”。
到了1920年代,巴黎女服潮流更加擺脫傳統(tǒng)束縛,掀起新一輪革命,裙子忽長忽短,腰身忽高忽低,捉摸不定,最典型的例子是,當時正值好萊塢電影業(yè)崛起,開拍時的高腰曳地長裙潮流,到影片殺青時,卻成了低腰中裙天下。新片還沒上映已經(jīng)過時,幾千尺的底片就此因過時而報廢,電影成本失控,損失慘重。
二戰(zhàn)之后的重建時代,在許多設計師口中,它被定義為時裝設計的“黃金時代”。那時候,歐洲經(jīng)歷了慘重的兩次世界大戰(zhàn),人們從破壞力巨大的戰(zhàn)爭中走出,生活在城市的人們得以恢復生活秩序,壓抑多年的愛美之心本能爆發(fā)。特別是法國,從1945年起法國經(jīng)歷了“光榮的30年”發(fā)展,經(jīng)濟有了前所未有的繁榮和增長,崇尚時尚的富裕階層,掀起了時裝界的“新浪潮”,有評論家認為,這才是真正的“法國大革命”。
在這個階段,思想得到解放的女性大量涌入工作大軍,對于上班一族而言,Ready-to-Wear即買即穿的時裝,比華麗但煩瑣的Haute Couture度身定制更加符合時代需要,于是,美國的時裝業(yè)把握住時代機遇,開始崛起。Claire McCardell(Robert Turk品牌接班人)準確地以一件套無接縫筒身裙Monastic Dress僅在腰間束繩的設計,奠定了簡約流利的美式風格,之后的Oscar de la Renta、Calvin Klein、Ralph Lauren等等都以此為歸依,從此,時尚開始了數(shù)個中心同時存在的多元化時代,也為日后以推出新設計和新設計師為最大特點的紐約時裝周奠定了基礎。
事實上,時裝風向的改變依據(jù)除了城市生活的變遷之外,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那些準確把握時代及環(huán)境變化的設計師們,很多人并不理解,設計師們?nèi)绾瓮ㄟ^服裝改變城市和居住在內(nèi)的人們的生活。除了貫穿于20年代直至70年代的Coco Chanel,全世界的女人都要感謝兩個男人:一個是迪奧,他讓女人從戰(zhàn)爭的瓦礫中走出來,又可以回到裙子中去了,重新?lián)炱饍?yōu)雅的生活;另一個是伊夫?圣洛朗,他把女人從男權社會里解放出來,讓女人可以穿褲子走上社交舞臺,給女人以自我,有人這樣總結過這位剛離世的設計大師對于世界的貢獻:若將過去50年所有時裝創(chuàng)作全刪去,只留下圣洛朗的話,便可以清晰看見整個20世紀后期社會、文化、民生、女裝的發(fā)展。
除去1920年代,在今天,不時被設計師們翻出來“復古”的經(jīng)典時代還包括上世紀的60年代。波普藝術、搖滾音樂盛行的60年代是城市生活開始真正獨立并顯露個性的年代,年輕人有了自己的時尚,迷你A字裙(Mini Style)、帥氣男孩造型(Boyish Look) 、明星頭像、抽象幾何、艷麗涂鴉藝術波普(Pop Art) 的明星頭像和抽象幾何,那個年代給人的印象是迷幻與嬉皮、甜美與解放、頹廢與自由。那是時尚界最不寂寞的時代,社交生活的極度盛行也帶來了另一種完全相反的流行風格——Jet Set。外翻短發(fā),款式簡練但面料精良的套裝裙,碩大的烏蠅墨鏡,上世紀60年代,當杰奎琳·肯尼迪如此優(yōu)雅的從私人飛機上款款而下,她那一絲不茍的“第一夫人”形象被雜志歸納為Jet Set風,并開始在美國慢慢醞釀成一種潮流,這種以出行社交為目的的奢華休閑風格,被定型為Jet Set風格。
城市的外表單調(diào)而冷漠,看似已被流行線和灰色樓群所吞噬,生活于其中的人們用欲望一點點地填充和豐富城市以及生活,時裝隨之興起,人們并規(guī)定出不同場合的不同著裝,時裝的差異性得到擴大,把人從毫無個性的世界中拯救出來。在城市人群演化了幾千年后的今天,人們習慣詢問“怎樣穿”?這樣的詢問,把人與時裝的關系推進到了美學的深度。人最終得以了解,重要的不是美麗,而是得體。或者說,是在人、服飾、城市背景和時間四者之間,找到最適宜的美學支點。
(經(jīng)濟觀察報品質(zhì)生活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