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濟觀察報 杜偉/文 就如同葡萄酒之于法國人,如果說有一種事物可以代表俄羅斯整個民族,非伏特加莫屬。有一種說法是,俄羅斯人并不認為上帝創(chuàng)造世界之前天地是一片混沌,他們覺得至少混沌中還有伏特加,在廣闊的俄羅斯大地上,一切都源于伏特加。
近日有報道稱,俄羅斯政界的酒文化在悄然改變,伏特加正在失寵。以前政府官員每每贏得選舉、提案通過或逢節(jié)假日,他們總會喝上幾杯伏特加;如今,普京只喝啤酒,而梅德韋杰夫只喝礦泉水,其他更多的官員則愛上了威士忌和白蘭地。《真理報》稱,隨著民眾收入提高,一些較貴的酒開始風行俄羅斯,而這些官員不再喝伏特加是因為它太便宜、太樸素。這個理由著實讓人啼笑皆非,潛臺詞似乎是說,以前的官員那樣鐘愛伏特加,僅僅是因為喝不起更貴的酒或者不舍得買更貴的酒。
伏特加的性格
在俄羅斯,伏特加是水的意思。它來源于俄文的“生命之水”,和威士忌、白蘭地以及葡萄酒中多姿復雜的香味不同,伏特加以純凈為美,而這也構成了伏特加以及俄羅斯這個民族的性格。
法國有一句名言:“一個民族的歷史,并非只在戰(zhàn)場和談判桌上寫就,在政治、飲食和臥具上更能表現(xiàn)出來。”而伏特加酒無疑造就了俄羅斯人的豪放和勇猛。傳說在1812年的俄法大戰(zhàn)中,曾經(jīng)以白蘭地酒瓶見底的法軍敗給了伏特加無盡的俄軍,俄軍勝利的原因在很多俄羅斯人看來是那么理所當然。而幾十年后的二戰(zhàn),“伏特加理論”認為,蘇聯(lián)之所以能夠取勝蘇德戰(zhàn)爭,打走德國納粹,一靠火箭筒,二靠伏特加。
但戰(zhàn)爭畢竟不是常態(tài)。事實上,對于很多俄羅斯人來說,伏特加已經(jīng)成為他們生活中每天的必需品。據(jù)統(tǒng)計,俄羅斯人平均每人每年要消耗15公斤白酒,這其中半數(shù)以上是伏特加。要知道,這個平均值可是包括老人、女人和幼小的孩子。
俄羅斯人從來不會為喝伏特加去找所謂的理由,法國人會贊美葡萄酒的芳香,蘇格蘭人會夸耀威士忌的醇厚,而伏特加除了很嗆,喝起來近乎無味。俄羅斯人喝伏特加,只為了一個醉:一口灌下去,然后傻笑,罵娘,四處找人“醒酒”。有人說:對俄羅斯人來說,把伏特加直接注射到血管里,和喝下去沒什么區(qū)別。
作家葉夫金尼·波波夫說過,在這個不那么完美的國家里,正是伏特加支撐著俄羅斯人民去面對生活中的種種挫折。伏特加提供了一種真正與政治無關的私人空間,一個可以在幻想的自由中得到放松、忘卻煩惱、縱情歡娛的地方。
《彼得大帝》和《苦難的歷程》的作者阿·托爾斯泰就是伏特加的狂熱者,他經(jīng)常往返于圣彼得堡和莫斯科之間,每次必備的行李就是一大桶酒,上車第一件事就是拿出酒杯。火車沿途要停靠十多個小站,他依據(jù)對小站的好惡,斟上從25克到150克不等的伏特加。他曾經(jīng)說,如果一路無酒,那才是“苦難的歷程”。
有趣的是,這位阿·托爾斯泰筆下的彼得大帝在歷史上也是一位伏特加迷。很多俄羅斯人在喝伏特加時,必先從喉嚨里發(fā)出“咕嚕”聲,據(jù)說就是從彼得大帝那里流傳下來的。這位俄國歷史上著名的沙皇,在酒世界也可以稱得上是一位君主,他不僅自己愛喝,犒賞得力部下也是請他們免費喝酒:在他們的下巴上蓋一個官印,只要在官印還沒有洗掉之前,仰起下巴,發(fā)幾響“咕嚕”聲,就可免費出入任何一家酒店暢飲伏特加。
也是這位彼得大帝,在1704年用一瓶伏特加換來一個七歲的小黑奴(埃塞俄比亞人)收為教子,讓他成為貴族。而這個小黑奴的曾孫,就是俄國歷史上最偉大的詩人亞歷山大·普希金。
醉了的俄羅斯人
印象中的俄羅斯人都是酒量奇大無比,戰(zhàn)爭期間,伏特加給這個民族帶來勇氣,成為很多士兵的精神支柱,不過給這個民族帶來的傷害也同樣深刻。
在蘇聯(lián)占領阿富汗的十年間,共有14000名士兵死亡,但每年俄羅斯就有3萬多人死于酒精中毒。在俄羅斯歷史上,政府曾六次試圖壟斷伏特加的釀造,但最終都以失敗告終。每次的壟斷禁止都導致釀酒業(yè)大量的犯罪活動以及更加高漲的酗酒。
戈爾巴喬夫曾經(jīng)發(fā)動過大規(guī)模禁酒運動,不過這個被冠以“礦泉水領導人”帽子的戈氏因此遭到了蘇聯(lián)人的憎惡。戈爾巴喬夫自己講過一個笑話:在禁酒期間,有個男的為買黑市伏特加排很長的隊,終于堅持不住了,說:“我干脆去克里姆林宮把戈爾巴喬夫干掉算了。”一小時后他沮喪地回來了,“那邊的人比這里還要多!”
而與此相對的是后來入主克里姆林宮的葉利欽大開酒戒,反而大獲支持。人們開始明白,如果民眾視伏特加為生命,那么想要從民眾手中奪走它,無異于跟民眾宣戰(zhàn)。
今天的俄羅斯,酗酒已成為繼自殺和交通事故之后的第三大元兇,俄羅斯人開始意識到飲酒無節(jié)制的危害,逐漸減少對酒的需求。然而,伏特加,這種俄羅斯文化沉淀下來的醇香汁液,對那里的人們來說已經(jīng)是生命的一部分,不可能割舍,也無法割舍。
不過也許可以從克里姆林宮中嗅出一種趨勢,官員富裕了,除了伏特加,有了更多的選擇。那么俄羅斯的民眾對伏特加的執(zhí)著是否會一如既往呢?不過,這個問題如果換個角度想又完全變了味道,因為民眾們?nèi)绻麅H僅是需要酒而不是伏特加,如果所有的飲酒僅僅是為了醉,那么顯然,拋卻伏特加更換更貴的酒精飲料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近日,俄羅斯“全俄社會輿論研究中心”公布的一項調(diào)查結果顯示,有55%的俄民眾認為,與“戈爾巴喬夫時代”相比,“梅普組合”時代的俄羅斯老百姓更迷戀于酗酒。調(diào)查結果稱,74%的俄老百姓經(jīng)常性飲酒。有人用不分時間,不分地點,不分心情,不分目的等定語形容俄羅斯人喝伏特加。對于這樣一個民族,僅靠一紙禁令來切斷他們和酒的聯(lián)系無異于天方夜譚。而伏特加,因為樸素,因為直接,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依然占據(jù)著俄羅斯酒類的主體,筆者也更愿意把它看成是俄羅斯人的精神坐標。
伏特加成就了俄羅斯,伏特加毀掉了俄羅斯,無論成敗,將一個民族的成就和傷痛放在一瓶酒上未免太過牽強,因為許多年過去了,這個民族的很多人選擇了葡萄酒、啤酒、威士忌、白蘭地,他們依然會醉,依然狂野,依然詩意盎然,依然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