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普羅智慧(經(jīng)濟觀察網(wǎng)網(wǎng)友) 我不確定,那是否就是綠色生活:父親和父親的父親的那些村子,一抹斜陽下,幾重青山外。
對,玉米在六月正綠得流油,我們管它們叫苞谷,父親和父親的父親在那些苞谷地澆糞,汗?jié)竦暮蟊潮槐∪绲度械娜~邊割得通紅,他們一點也感覺不到,仿佛。那些拔地而起的綠植一伺長勢好轉(zhuǎn),他們便一臉欣喜,笑容中青筋畢露!
綠的還有門前的花椒,清晨起來,霧滴還掛在樹葉上,每一條葉脈都清晰可辨。待做飯時摘三兩葉片,采點地里的油菜,以那口老井的涼泉熬出這個季節(jié)我最留戀的鮮湯。這該是城里人說的綠色,綠色飲食。
他們終日山前山后,卻不懂王維下了好大決心才去成惘川看山看水,也不懂歐陽修為何環(huán)滁皆山就醉成那個樣子。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我不確定,要活成如何的姿態(tài)才夠得上綠色生活?我知道那個生我的寨子日子簡單得到處是省略號,簡單得剩下些零敲碎打的爭吵:婆婆和媳婦,三哥和二叔,牛吃了菜,人砍了柴。不過一旦村里有了婚喪嫁娶,大家又沒事似的擠在一張桌上打牌罵娘,一醉方休。
冬春交替的季節(jié),村里才卸下綠色的外衣,那通常是村子落寞的時候——尤其是正月,大年十五剛過完,那些初中畢業(yè)的、高中輟學(xué)的堂兄堂弟們長長的隊伍,就要翻過對面的山脊時的那串背影最叫人不忍卒看。他們就要離家萬里遙,卻從不確定自己要去做什么,他們驕傲地說出那個火車即將帶領(lǐng)他們?nèi)サ降倪b遠(yuǎn)的城市的名字,他們在那里蓋起越來越高的大樓,但那里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名字。在城里洶涌的姹紫嫣紅里,他們只剩下那抹孤獨的綠。
盡管爭先恐后地逃離大山,他們卻總在異鄉(xiāng)夢見老家的綠色世界:松濤陣陣,流水孱孱。但那不是他們的鄉(xiāng)愁,他們沒有那么奢侈,他們的筆只能歪歪扭扭簽下自己的名,卻寫不出鄉(xiāng)愁二字。
我不確定在我的堂兄堂弟想著夢著卻又恨著怨著的大山深處,是否就是城里人說的綠色生活,恐怕我又審跑了題,但我想那就是明天我的云上的日子了:在那里生兒育女,在那里終老一生,和父親一樣,和父親的父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