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濟觀察報 伊莎貝/文 法國人有時候是討厭的,但是他們有一些格言警句,那是非常可愛的,比如這一句——“吃是為了肉體,喝是為了靈魂。”
我每一次在餐桌上看到有人喝可樂,就默默地在心里說,“小朋友”,但30歲以上的“小朋友”所在多有,喜歡喝各種甜味的飲料,是味覺(和心理)還停留在兒童期,沒有成長進化的標志。我有一次帶我10歲的侄女去吃哈根達斯,她一邊吃著草莓冰淇淋,一邊把我剛給她買的五顏六色的日本糖果塞進嘴里,連水都不喝一口,我托腮看著她,覺得牙根都酸了,也深深地覺得自己老了——對于小孩,甜是唯一的、天堂的味道。
懂得欣賞啤酒和咖啡的苦味,是味覺進化的第一步,懂得欣賞葡萄酒和烈酒錯綜復(fù)雜的香氣和味道,則是味覺真正成熟的標志。萬流歸宗,一個人無論是從什么開始,最后總會倒向酒的。
近幾年中國人對葡萄酒的熱衷,也帶出了“中餐適不適合配葡萄酒”的懷疑。想在中國菜中找出像蘇玳甜酒配鵝肝,夏布利配生蠔這樣天造地設(shè)的絕配,當然很難,畢竟地酒配地食,中國并沒有喝葡萄酒的傳統(tǒng),但不是那么認真的話,帶點甜的雷司令或冰鎮(zhèn)桃紅配川菜,丹寧細致的黑皮諾或Babaresco配烤鴨或海參,酸度高、花香重的香檳配油炸春卷,還是可以很享受的。
最緊要的是別太認真。在西班牙,葡萄酒被當作飲料而不是酒精,所以不用納酒稅,造成西班牙酒比鄰國法國、意大利的葡萄酒便宜。我覺得這是有道理的,即使是在很把葡萄酒當一回事的法國(所以70年代那場加州酒在盲品中打敗法國名酒的著名事件,被法國人視為奇恥大辱,據(jù)說結(jié)果一揭曉,法國評委當場失態(tài)地要把自己的評分卡抽回來),要是你去鄉(xiāng)下的小館子,看到人們用厚厚的玻璃杯子(誰說只有Ridiel、Scott Zwiesel的水晶杯才能喝酒),像喝水一樣毫不在意地喝著葡萄酒——哪有人煞有介事地晃杯、聞香、漱口,說出一大串莫測高深的品酒詞——就覺得這真是一種解渴提神的飲料,在法國還流傳著“即使是最差的葡萄酒也比啤酒好”的說法,這固然是一種法國成見,啤酒愛好者要跳起來的,但從佐餐的角度看,葡萄酒和啤酒一樣,是可以大口喝無虞的。順便說一句,近年法國政府限制飲酒到矯枉過正的地步,以致法國葡萄酒在國內(nèi)的消費量大大下滑,年輕人都跑去喝別的去了。也許勃艮第人傳統(tǒng)的一人喝兩三瓶是有點過分,但英國酒評家Hugh Johnson和西班牙葡萄酒大師Pancho Campo都告訴我,每天晚上會開一瓶酒,和太太一起喝——上帝制造酒瓶的尺寸是有道理的,以及,葡萄酒是造來分享的,所以,一人半瓶正好。醫(yī)生建議的一天一兩杯,未免太過拘謹無趣。
但葡萄酒當然不是一切,最理想的一餐是以香檳開場,白葡萄酒和紅葡萄酒佐餐,飯后再來上兩杯烈酒幫助消化。我甚至覺得輿論對烈酒也是不公平的,英國或德國酒鬼從便利店買瓶劣質(zhì)威士忌灌下去是一回事,在飽餐膏腴厚味之后來上一小杯烈酒又是一回事,沒有白蘭地、威士忌或grappa,一場饕餮大餐就沒了收梢。在西班牙旅行,每晚吃喝到十一二點,如果沒有好像裝在藥瓶里的檸檬和咖啡利口酒咚地擺上桌,灌下去,第二天簡直難以為繼。
因為駕車,因為健康,人類喝酒是越來越有節(jié)制了。但是別忘了,“喝是為了靈魂”,有時候我真懷念《大西洋帝國》或《廣告狂人》那種盡情抽煙喝酒的烏煙瘴氣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