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記者 楊興云 全長4880公里、發(fā)源于中國青藏高原的瀾滄江－湄公河，在流經中、老、緬、泰、柬、越6個國家之后匯入太平洋。這條流域總面積81.1萬平方千米（其中湄公河長2668千米，流域面積63萬平方千米）的河流，因其帶給沿岸國家的舟楫之便而被稱為亞洲的“黃金水道”。

近期發(fā)生在該河流上劫持槍擊船員事件，使得瀾滄江—湄公河成為輿論關注的焦點，中國方面全面禁航的通告，則讓一直以來舟船云集的瀾滄江—湄公河歸于沉寂。

在湄公河上正常航行的兩條中國船上13人全部被血腥殺戮的湄公河慘案，已經過去了半個月，但案情調查的進展仍然停滯不前，相關案情的真相依舊撲朔迷離。

在隨船回到中國境內的關累碼頭后，作為目擊者，在中國貨船“民盛號”上從事了4年廚師工作的愛伲族女船員民波看上去情緒仍然驚恐不安。她對本報記者說，一想到同為女廚師的李燕的慘死，并且被匪徒割掉半個舌頭，她就感到很屈辱。

她說，在湄公河上針對中國貨船的武裝搶劫和相關滋擾時有發(fā)生，而近年來則是越來越厲害。“民盛號”船長孫忠富表示，對于近年來湄公河上發(fā)生的武裝搶劫、綁架以及相關政府的強行征用，他們也曾向國內有關政府部門報告。結果是，有關部門在提醒航行船只注意航行安全的同時，向航行在湄公河上的船員發(fā)放一些諸如安全指南一類的小冊子。“在避讓危險方面，其實我們比他們更有經驗，我們真正需要的是，作為一個中國公民應該享有的切實的安全保障。”孫忠富說。

他表示，其實政府也很為難，有時候甚至連政府的船只也難以保障安全。“去年就有一艘中國政府的船只在境外被武裝分子攻擊，結果一人重傷，兩人輕傷。”

血案之后

“民盛號”大股東鄭光宇今年35歲，他1992年到國營的重慶酉陽航運公司參加工作，1994年來到云南，在瀾滄江第一港思茅港川黔航運公司跑船，先后做過二副、大副。

2001年公司因經營不善倒閉，按照每年700塊錢的標準，有8年工齡的鄭光宇拿著5600塊錢下了崗。好在他早在1999年就在關累自己經營了一家船舶修理廠，于是留在當?shù)匕l(fā)展，一直到今天。

鄭光宇說，他幾乎見證了這條江興旺發(fā)展的全過程，他認為血案之后，瀾滄江—湄公河將會進入“后湄公河時代”。

據他介紹，“民盛號”載重量250噸，是他與另外幾位股東2007年聯(lián)合投資80多萬買下來的，他本人投資了20多萬，由于生意不錯，年年都有分紅。“今年收入特別好，但沒想到會發(fā)生血案。”鄭光宇說，現(xiàn)在看來多年的積累搞不好血本無歸，包括在修理廠的投入全部打了水漂。

他說，當初大家都是響應政府開發(fā)大湄公河航運，此次湄公河血案發(fā)生之后，現(xiàn)在很多人基本上可以說是所有財產都被套牢了，接下來的生存都成了問題。他希望政府能夠實實在在擔起一個政府應該擔負的責任，切實幫助他們解決面臨的困難。

具體的要求就是兩個方面：一是考慮到安全狀況已經不能滿足航行保障，重新通航的時間究竟多長在相當一段時期也難以確定，在此情況下，希望政府能夠組織相關專業(yè)人士在經過公平公正評估的基礎上，將他們現(xiàn)在的船只進行收購。

其二，如果不能滿足上面的要求，至少要解決按照船舶正常值守需要配備的人員的工資、油料以及相關的正常開支，這應該是最低限度的要求。

鄭光宇表示，他已將上述要求以書面報告的形式提交給政府海事部門。目前的答復是，他們無法決定，只能向上反映。

血案之后，原本在進出口貿易的帶動下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關累港，由于航運終止已經出現(xiàn)蕭條的跡象。在當?shù)亟洜I酒店的李老板說，以前他的酒店盡管價格并不便宜，但幾乎天天爆滿，電腦房基本上每天中午就被預定一空，但現(xiàn)在，開房率已經下降到60%左右。他認為，接下來客人會比之前減少80%以上。

壟斷導致的悲劇？

鄭光宇說，在瀾滄江—湄公河上航行的船只，基本上都是中國船。其中一部分為了規(guī)避中國有關部門的監(jiān)管和收費，在緬甸注冊，實際上從船東到水手都是中國人。“今年的生意非常火爆，利潤與去年相比，增加了大概有1倍以上。”鄭光宇說。

他認為，盡管參與簽署湄公河通航協(xié)議的國家有中、泰、緬、老四國，但其實主要受益的還是中泰兩國，緬甸、老撾由于經濟過于落后，除了極少數(shù)礦產和木材之外，基本上沒有什么可以交換的東西，而港口設施也極為簡陋。比如此次回國的十幾條貨船，由于需要前往緬甸的索累港卸貨，將滯留十幾天，因為當?shù)馗劭诿刻熘荒芴峁┮凰掖坏男敦浤芰Α?/p>

由于瀾滄江—湄公河的貨運基本上處于中國的壟斷狀態(tài)，日益增長的利潤勢必引起其他沿岸國家政府及民眾的不滿，這或許也是引發(fā)此次血案的因素之一。

隨后孫忠富提及的一個現(xiàn)象印證了上述判斷。他說，近期由于中國籍大型船舶全線停航，使得泰、緬、老境內河段的小船運輸生意極為火爆，而且運費比大船還要高。

鄭光宇說，那些10噸20噸的小船，平常僅只是在泰緬老三國之間倒運一些短途貨物，但在中國籍的大船停航之后，全面接手了中國船原來的生意，將三國貨物運到中緬邊界的244界樁附近，再通過轉接陸路運輸走私偷運到中國。

上述說法記者在西雙版納海事局得到證實。

事實上，很多船老板除了擔心泰、緬、老三國小船占領市場成為常態(tài)之外，還更加憂慮三國小船的擁有者在嘗到甜頭之后，接下來會形成襲擊和滋擾中國船只的“群眾基礎”，使得局面更加復雜，相關問題的處理難度也進一步增大。

關于貨船在湄公河上的運輸收入，或許是出于避稅及等等因素的考慮，幾乎所有股東在接受記者的采訪過程中都不愿意透露。

隨后，正在現(xiàn)場查看貨船卸貨的“西定8號”水手胡代龍向本報記者表示，一般情況下，從中國關累港運輸貨物到泰國的清盛港，每噸運費280元，296公里水路里程，需時大概一天，早上7點出發(fā)，下午六七點鐘就可到達。

至于船員的收入，胡代龍表示，基本工資是月薪1100元，還有運費收入1%的提成獎勵。平均月薪大約在兩三千元。

鄭光宇說，從中國西雙版納到泰、緬、老等國家，瀾滄江—湄公河無疑是最便捷的“黃金水道”，其運費比通過陸路運輸要節(jié)省50%以上，且不需要中轉。

據正在關累碼頭裝貨的一位剛從泰國運貨回來的大型貨車司機介紹，隨著中國方面全面叫停瀾滄江—湄公河航運，所有貨物均需通過陸路運輸，由于運費大幅飆升，現(xiàn)在泰國、老撾等地相關中國貨物的價格已經“上漲了一倍還不止”。

血案帶來的思考

云南省社科院東南亞研究所副研究員和勁松表示，實際上相關問題的發(fā)生之前已經早有苗頭，而在四國合作機制方面并沒有有效的預防措施。

此外，中國的政府部門在應對方面也存在明顯不足。據了解，事發(fā)之后，在10月5日當天下午，在泰國的有關人員即與西雙版納州有關部門聯(lián)系，而西雙版納州也按程序報告云南省外事辦，但外事辦卻沒有做出應有的反應。

云南省外事辦新聞處處長李暉表示，云南省外事辦當晚就在通報中得知了中國船員失蹤的消息，之所以沒有及時對外通報，原因在于當時并沒有失蹤人員已經遇難的報告，再加上金三角地區(qū)也很復雜。

和勁松表示，這起制造針對中國人的血案可能只是開始。一旦血案接二連三，影響的方面會更多，后患無窮，政府會更加被動，他表示，四國之間應該有聯(lián)合措施來提供安全保障，同時還要讓當?shù)孛癖娨虼耸芑荨?/p>

和勁松認為，在現(xiàn)階段，有關調查的工作應該細致一點，同時盡快查清并公布真相，還要重視解決船員因停航出現(xiàn)的生活困難。

此外，云南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東南亞研究所一位不愿具名的專家表示，湄公河血案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簡單。“由于血案受害者全是中國人，尤其是血案發(fā)生的時間正值泰國總理英拉訪華前夕。”

根據泰國媒體的報道，按照泰國新當選總理的出訪順序，在東盟以外，一般是首訪日本，然而此次英拉卻選定首訪中國，甚至在因洪災推遲訪問新加坡和馬來西亞的情況下，其訪華計劃至今沒有改變，于此可見英拉對加強中泰關系的決心。

與此同時中國也是第一個向泰國提供賑災援助的國家。此外，英拉上臺后，除了準備與中國加強關系外，還訪問了緬甸。然而，在中國要求對13名中國船員遭劫殺一事進行嚴肅調查之后，泰國總理已決定取消原定于10月中下旬訪問中國的計劃。

值得一提的是，湄公河血案發(fā)生之前不久，緬甸總統(tǒng)登盛剛剛單方面宣布暫停執(zhí)行與中國關于合作建設密松水電站的協(xié)議。

“深入推進大湄公河次區(qū)域（GMS）合作作為云南省建設面向東南亞和南亞橋頭堡的重中之重，一直是云南省著力甚多之處，而無期限暫停瀾滄江—湄公河航運，對這方面的影響和打擊，更是中方所不愿意看到的。”上述云南大學專家表示。

他表示，湄公河血案對此區(qū)域四國乃至中國與東盟關系都是一次嚴峻考驗，近期隨著中國經濟的發(fā)展壯大以及與東盟關系的深入，很多問題都被一些國際勢力敏感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