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哥倫布/文 早上6點半,我邁進東京地鐵,和面無表情的日本上班族們擠在一起,車廂內真是一點縫隙也沒有,大家都在節(jié)制地讓自己盡量不碰到他人,記住,才6點半!哎,要不是今天難得放晴,身為游客的我絕不會起這樣的大早,但這一天,我終于要去靜岡看富士山了。
新宿的都政府大樓外,我們這樣一群外國散客在那里聚集,有中國人,也有美國人,不過大部分是中國散客。前一天,這個一日游團的導游通知大家7點集合,我一分不差地到了集合地,過去一周,我已經見識到了日本人有多準時,我不敢遲到,生怕他們到點就發(fā)車走人。要是在國內,大概我會拖個20分鐘才到吧,而且,肯定有人更晚。
我們這個臨時團的導游叫久子,個子不到一米六,白白凈凈,能說一口相當流利的中文,笑起來有日本女人獨有的溫柔。不過,她不化妝。你知道在日本街頭找出一個不打粉不涂眼睫毛的女人有多難嗎?這種素面朝天的勇敢,很快拉進了她與我們這個中國團的距離。
從濱松町巴士總站出發(fā),去靜岡大約要花掉3個小時。車一出發(fā),久子便開始行駛她的導游職責,她指著車窗外紅白相間的東京鐵塔,告訴我們它的修建歷史,它既是游客們心中的東京地標,也是本土人心中的日本精神。修建這座塔時,日本正處于戰(zhàn)后最困難需要全員出力建設時期,而等到1958年東京塔竣工時,日本正要在世界經濟舞臺上騰飛。今年2月,東京有了另一座新的電視塔,Sky Tree晴空塔,現在是東京內最高的建筑。但久子說,晴空塔雖然新而且更高,但當地人對它可沒什么感情。
我聽了她的評價,心里竊喜了一番。幸好前幾天沒有辛苦跑到晴空塔下去浪費時間,倒是去了東京塔兩趟,兩次前去大約都是晚上7點多鐘,當我從麻木十番街走去芝公園的路上,街上竟然沒什么人。
在日本的很多天,我一直為這點感到有趣,每當走出商業(yè)區(qū)兩條街,路上就已經人跡罕至了。原宿車站對面的街道,就像北京西單,年輕人站在廉價手飾攤前精挑細選,日本紅極一時的組合AKb48開的女生小店就在街口,來這與其抱著購物心情,倒不如看螞蟻人潮。奇妙的地方在于,當你穿過這條小街走到盡頭,后面竟然是小小的東鄉(xiāng)神社,除了穿著日本傳統服飾的人在做清潔工作外,竟然沒有一個人!此前,書上一直說,東京是全世界人口密度最高的城市,我一直以為,這個2300萬人口的大都市一定比北京或上海擁擠,但是,除了車站附近的商業(yè)區(qū),東京大部分時候是安靜的。
“也可能是日本人開車不按喇叭,所以你不會覺得吵。”久子很快回答了我的疑問,她曾在南開大學留學,她指著高速公路上的車說,日本司機開車非常注意車間距,因為車和車貼在一起,對交通擁堵一點幫助也沒有。在天津留學的時候,她學會了“加塞兒”這個詞兒,她說,我知道在中國開車,要是不緊跟著前面,可能就被加塞兒了,是挺煩人的。”
久子這樣講并沒有批評誰,但我臉上還是火辣辣的。彼時車窗外下起了中雨,大巴已經行駛到了另一個縣,窗戶被雨水打濕,但還是能看見外部綠蔥蔥的山體。
東京商業(yè)區(qū)的主干道上,并不能常常見到樹。除了被稱為“東方的香榭麗舍大道”的表參道,奢侈品店密集的排列在櫸木下,但除了這條街,銀座、澀谷、池袋樹木都不多見,但東京還是讓人感覺是個綠色城市。當飛機在千葉原縣的成田機場上空低飛時,視野范圍內是大片的綠地,而東京市區(qū)內,擁有大小5000個公園,可以說,那些公園連結了商業(yè)區(qū)與商業(yè)區(qū),寫字樓與寫字樓。即使是皇居外苑,也可以供普通人在精心整理過得皇家花園里自由穿行。只是作為中國人,我感到異常難過,因為日本每一家餐廳,全都在使用來自中國的一次性木筷。
就在那幾天,微博上關于中日關系的新聞在廣泛流傳,經過調查顯示,“只有不到兩成的日本人喜歡中國”,原因是他們覺得中國人太自私,我問起身旁的久子對這怎么看。她轉而問我,“難道喜歡日本的中國人很多嗎?”
我想,她一定沒聽說過去年大地震時中國媒體對日本公民素質的吹捧。中國人對待日本,態(tài)度一直很別扭,同樣是經歷了二戰(zhàn)摧毀的兩個國家,在過去幾十年經歷了截然不同的發(fā)展軌跡,狹小的日本島,早已是不敢讓世界小瞧的第二大經濟體。高速公訴兩旁的小村落,農民的收入與東京不相上下,生活質量也不相上下,久子說這是因為日本沒有戶籍制度,大家無所謂生活在哪兒,只有年輕人才向往東京。雖然日本在上世紀經歷了經濟的大崩潰,但是整個生活用品的物價,在三十年間沒有大的波動,只有房價跌到了鼎盛時期的三分之一。
每當看到這個曾經在歷史上欺負我們那么久的島國,我們就容易心酸。但我們確實無法完全否認他們在今天憑借自己努力取得的地位,宏觀比較,日本就像我們的鏡子,同在亞洲,曾經深深受中國文化的影響,卻能折射出我們丟失的歷史。在鐮倉,有武士政權統治的鐮倉幕府時代的數下家寺廟,歷經上千年,依然保持了最初的模樣,6月正是繡球花開的季節(jié),沿著兩旁開滿繡球花的小路走至深處,常常能看到中國風韻的大鐘,旁邊刻著“國寶”字樣,寺廟里供奉著觀音菩薩,石碑上刻著的是清晰的中國字。鐮倉平日里人不多,一個寺廟常常只有幾個人,雖然見不到工作人員,但是園林修葺的整整齊齊,庭院的裝飾,是那么地有中國風情。
旅行團里的人向久子說起中國人的煩惱,居高不下的房價、昂貴的醫(yī)療,這些如今日本人已經不擔心了,但這樣比并不公平,我們怎么能跟這個完全西化的發(fā)達國家比呢?久子也有煩惱,她羨慕中國女生的獨立,最頭疼的是每天4點就要起床做便當,因為小朋友們之間最愛攀比的是便當漂不漂亮,而媽媽們在一起聚會,如何做出漂亮的便當也是主要話題。和我們的擔心比起來,她這真是小煩惱。
和久子一路聊,我們接近了富士山,出發(fā)時還是艷陽高照,這會已經狂風大作,天氣預報里說當地正刮臺風。我們到達富士山的半山腰,隔著大雨的山中的大霧看不見富士山的半點影子,久子在一旁提醒我們,這座爆發(fā)周期為300年的活火山正在被嚴密監(jiān)測,上一次噴發(fā)正發(fā)生在約300年前,雖然看上去這里的人們都在平靜地生活,但是一旦有災難降臨,他們便要迅速撤離。
這個坐在火山口上的國家,在去年大地震以前,平均每年經歷1000次地震,而日本的國內媒體報道,自去年3月大地震以來,日本去年一共發(fā)生了近10000次地震,漲了十倍,日本沉沒或許不只是個預言,日本政府也有意將首都從東京遷往大阪。
在我看來,日本能在今天如此成功,或許正是他們一直處在災難之下,更懂得“居安思危”的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