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Jan Chipchase/文 隨著谷歌眼鏡試用版的公開,對于它的未來成敗的討論已成為熱門話題,而成功的衡量標準似乎相當高:未來世界的生活是否無法脫離它而存在?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錯誤的問題。
谷歌眼鏡將會改變我們對隱私的定義:在有意無意間,谷歌眼鏡代表著谷歌對未來公共服務背后隱私的定義。傳統(tǒng)的對隱私的定義就像是大哥哥,他以閉路電視等封閉渠道為載體,而當下的隱私定義則更像個小妹妹,她活躍于社交網絡上,充滿好奇心,技術嫻熟,長大于一個更“自由”的數(shù)字化土地上。谷歌眼鏡的進一步演變將足以導致社會的轉變——尤其是我們對數(shù)據(jù)所有權的認知。對我而言,谷歌眼鏡是“邪惡的化身”這一觀點的背后,蘊含了更有趣的、更容易被忽視的一點:谷歌眼鏡已經是一個顯而易見、已經存在并被廣泛部署的物體,而這些針對它的反對聲音,甚至都沒有一個具象的載體來承載。
當然,辯論已經開始,但目前,這些辯論都還處于萌芽期——這是每個更新?lián)Q代的硬件或功能都會觸發(fā)的正常反應:在短時間內,谷歌眼鏡將會引發(fā)潑頭冷水、嘲笑、甚至是憤怒和謾罵;接下來,隨著谷歌眼鏡的逐漸普及以及產品線的不斷拓展,由它引發(fā)的糾紛與訴訟會不斷增加,公共區(qū)域也將會出現(xiàn)谷歌眼鏡的使用指引;在更遠的未來,相關的法律法規(guī)將會出臺,明確產品使用的邊界,以某種形式來反映在個人、企業(yè)和社會之間所達成的平衡。
所以,拍攝我吧
所有的足以改變現(xiàn)狀的新興技術,都會在一定程度上為心懷不軌的人創(chuàng)造機會,對無辜人構成威脅。在過去10年間,有成百上千的大同小異的可穿戴設備涌現(xiàn),但它們提供的實際體驗卻千差萬別。而身為與網絡連接的遙感設備,谷歌眼鏡不但能夠直接記錄、分析、傳輸照片、視頻和聲音,也能夠獲取與處理其他連接設備的信息、地理位置、溫度、行進軌跡等等其他數(shù)據(jù)。就理論而言,它可以記錄和衡量與一個人相關聯(lián)的所有數(shù)據(jù)。
而這一切,究竟是如何呈現(xiàn)的?
來做個小實驗。找一個你可以坐下來、觀察他人、與他人進行自然交互的地方——比如咖啡館、公園長椅、市場門口拐角處。如果你選擇一個你并不熟悉的地方的話,實際上是再好不過——因為這樣,你將學到更多。
我們可以以30 分鐘為單位進行一次實驗:誰會出現(xiàn)在這里及其出現(xiàn)的原因;禮節(jié)性問候與真心歡迎之間的差異;如何判斷一個人的身份;一個人的隨身物品如何暗示著他/她的社會階層與地位;記錄對象的所處位置;當不使用這一對象時的與它的交互級別。當正在在線記錄或關閉記錄功能時,采訪者分別能看到什么?他/她能夠想象到一切都已經記錄下來了嗎?我們發(fā)現(xiàn),那些曾經是技術的象征的物品最適合充當記錄對象(如鉛筆、腕表、智能手機等)。
如果在談話時,你能夠離對方更近一點,你們之間的對話形式將更為豐富——傾聽,提高音調,揣摩,低聲細語,耳語,再結合肢體語言——通過這些,能夠更準確把握彼此之間想傳達的內容。谷歌眼鏡面臨的挑戰(zhàn)是它采集的信息來源于接近佩戴者的人,而他/她們的付出能換來何等好處尚未明確。同時,還會將有這樣一個問題困擾著我們:哪些談話是針對“偵聽器”的,又有哪些對話是針對周圍人的呢?在我們的星球上,每天都將有數(shù)以億計諸如此類的小難題涌現(xiàn),它們的微妙程度不亞于BBC自然紀錄片中出現(xiàn)的任何事物。
當然,人和數(shù)字系統(tǒng)都早已經開始捕獲和傳輸各種數(shù)據(jù)信息了——以照片、視頻、電話或視頻通話中的背景音等形式存在的空間信息,設備連接信息,等等。很有可能的是,谷歌、微軟和諾基亞的Navteq已經系統(tǒng)地將這些信息映射到了它們的街景服務中。谷歌眼鏡與它們的區(qū)別是,它們獲取數(shù)據(jù)的方式更為隱秘,獲取行為也更難以判斷,使用者的數(shù)據(jù)獲取與持續(xù)上傳也更為方便快捷。從這些角度來看,眼鏡是否能持續(xù)錄制視頻反倒顯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谷歌眼鏡毫無疑問將成為谷歌未來的殺手锏,而我們都知道,依據(jù)從大量的數(shù)據(jù)得出的見解來銷售廣告,本就是Google主要的商業(yè)模式。在公共空間中連續(xù)地、不分青紅皂白地獲取數(shù)據(jù)——這是一種破壞性極強的技術,它將會成為未來的隱私殺手。
回到我們的實驗當中,我們還需要繼續(xù)獲取如下信息:誰在法律上擁有這個空間?在這里他/她擁有做什么的權利?這權利由誰賦予?而誰又擁有強制執(zhí)行這一權利的權力?對常客和首次訪客而言,這些權利會有何不同?在交互活動的開頭與結尾,人們會發(fā)出怎樣的信號?怎么樣的信號是可以被他人獲取并接受的?我們發(fā)現(xiàn),大部分人都不能接受的信號包括用手寫的“不要/謝絕/禁止”來代表“工作人員將拒絕為正在通話的客戶服務”或者是“謝絕信用卡”。官方標志越多,持續(xù)的侵權行為越多。
今天,當我們與他人進行對話時,我們當中的大多數(shù)依舊假設這些談話不會被永久記錄下來——而這一認知,在不遠的未來,也許就將會有所改變。不進行持久性的記錄——這一規(guī)則正是使我們能夠以一個更友好的身份,向不同的人或群體的人提供沒有壓力的空間,與我們進行溝通的基礎。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這一點呢?我們今天私下里所說的一切,明天都有可能盡人皆知,甚至成為某家公司的業(yè)務基礎——如果這些噩夢一般的場景化為現(xiàn)實,那它們將從根本上改變我們說話的行為。谷歌眼鏡面臨的挑戰(zhàn)是它采集的信息來源于接近佩戴者的人,而他/她們的付出能換來何等好處尚未明確。
反社會的互動
若干年前,當我在諾基亞工作時,我們曾嘗試去開發(fā)一款類似于谷歌眼鏡(僅僅是實驗用原型,外觀并沒有那么精細)的產品。在原型開發(fā)的第一階段,我們雇用了東京的學生來模擬各種場景:在家里、通勤輕軌上、長途火車上、酒店大堂里、公園里、咖啡廳里、行走等各種情形下,用手勢和聲音命令進行內容瀏覽、查看信息和游戲等操作。在實驗者陳述自己的使用體驗前,研究團隊會藏于暗處,觀察記錄使用者在公共區(qū)域的表現(xiàn)。
米爾格拉姆的紐約地鐵實驗的擁躉們將會高興地注意到,我們的實驗者都對自己戴著的這副眼鏡感到非常不自在,特別是當附近有其他人在場時。我們從這次實驗中,獲得了大量寶貴的經驗:
大多數(shù)我們所 “看見”的事物都集中在眼睛的外圍,只要這些周邊的事物不會觸發(fā)對視力產生威脅的反應,就可能會通過我們眼睛的“測試”。
在密閉空間內,口語互動會增加雙方的不自在感,并且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信息傳遞的準確性。在這種情形下,結合情境的簡潔互動方式占據(jù)了溝通的主導形式。
在擁擠的公共空間中,眼鏡的使用受到了很大限制——哪怕只是一些“安靜”的手勢。
在私密的互動情景里——比如與朋友一起在咖啡館中小坐,使用者的朋友有時將很難確認到底是雙方間的談話還是對方眼鏡里顯示的內容,讓對方哈哈大笑。
入耳或近耳 (感應)音頻會改變使用者的食物和飲料消耗。這類似于另一個“你看著我”的案例:在家中看電影時,小吃和飲料的消耗量會大幅增加。
在一個安全的、使用者坐著小憩的情形下,眼鏡的物理運動減少到最小值——這為暫時脫離連接的設計創(chuàng)造了機會。
人類具有察言觀色的天性。這也是另一個“你看著我”的案例,當一個人出于實際情況考慮而違心做出微笑、哭泣或皺眉等行為時,其真實情緒可能會傳遞到佩戴有眼鏡的同伴。
就如同一顆果樹,哪怕再枝繁葉茂,為了更健康地生長,也只能將多余的枝杈毫不留情地迅速剪斷。
整裝待發(fā)
青蛙設計錄有數(shù)千份我們與來自世界各地的采訪者的對話,這些對話都用于研究的目的,并獲得當事人的錄制許可。而錄像則更多——我們尾隨采訪者在小鎮(zhèn)四處游弋,到他/她們家中小坐,甚至參觀他/她們的儲物柜。但不涉及參觀者的個人信息,是我們必須遵守的準則。在獲取這些信息的過程中,我們逐步對數(shù)據(jù)為何收集、由誰收集、如何收集、如何使用有了更清晰的認識。下面,您將認識到為什么這些都是相互關聯(lián)的。
任何人都可以收集數(shù)據(jù)。我們面臨的真正問題,是如何保證數(shù)據(jù)的收集以符合道德和法律的方式來進行。
數(shù)據(jù)所有權。人是會對陌生事物天然產生懷疑的生物——雖然他們自己往往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讓采訪者控制采訪的設備或者進程可以消除他/她們的防備心理,通過使用一些簡單的現(xiàn)場技巧,就可以快速建立起互動者彼此間的信任——例如將價值1000 美元的相機遞給采訪者,然后忽略它們集中精力與別人談話。這表明我們信任他們,然后他們才會信任我們。
明確是否處于采訪狀態(tài)。大多數(shù)人會對自己是否被錄音/錄像有所關注。我們有很多用于強調錄制設備打開和關閉的方法,最典型的就是讓采訪者知曉,照相機或錄音設備在不使用時是如何擺放的。你可以講攝像機想象為一支槍:只有當你準備使用它時,才將它拿出來;拿出來后,就要小心地使用它。
互惠。研究員和采訪者之間往往會通過社交網絡或電子郵件等形式保持持續(xù)聯(lián)系。你從他/她們身上獲取了你想要的東西,同樣的,他/她們也有權利向你咨詢、索取他/她們想要的東西。
完整循環(huán)。我們給采訪者審查、刪除或擁有任何研究小組收集到的、與他們有關的數(shù)據(jù)的權利。通常情況下,我們通過在結束會話后、移交禮品前(因此,他們不會迫于禮品的壓力而違心讓我們保持數(shù)據(jù))和任何數(shù)據(jù)之前讓采訪者簽署同意書(以便他們更好地理解他們的簽名所代表的含義)來進行。數(shù)據(jù)將由原始提供者在第一時間審核——這一準則在我們所有的研究小組中都必須嚴格執(zhí)行。相比較任何培訓,這個簡單的原則更有助于使團隊保持誠信,符合社會規(guī)范。
幾個簡單的步驟就能幫助谷歌眼鏡明顯地降低在反社會方面的負面影響。通過身體語言來顯示谷歌眼鏡當前的使用狀態(tài),比如將手往頭上推就代表眼鏡已處于關閉狀態(tài);通過語音指令來查看周圍的用戶是在進行“全景拍攝”還是“grindr 尋找”,同時還能知曉他/她們設備的相機和其他錄制設備處于何種狀態(tài)。
谷歌眼鏡有針對設計開發(fā)人員的四項原則:“圍繞眼鏡設計”、“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保持待命狀態(tài)”、“安全第一”,但這些的重點都在于關注谷歌眼鏡穿戴者的用戶體驗。要讓谷歌眼鏡更有信服力,開發(fā)者就不能只將精力放在眼鏡穿戴者上,也要關注穿戴者身邊的人群。只有平衡好兩個群體之間的聯(lián)系,谷歌眼鏡才能為社會的主流價值觀所認可。
近似透明度。允許任何眼鏡穿戴者所拍攝的人訪問由穿戴者發(fā)布的信息源,不是被拍攝的對象通過被授權的設備同樣可以訪問。所有信息源都能與發(fā)布它的谷歌眼鏡相匹配,并最終追溯到佩戴者。這一簡單而神奇的技術將創(chuàng)立更廣義的隱私數(shù)據(jù)所有權的定義。在現(xiàn)實中,很少人會有興趣去扮演黑客的角色,而這信息流開放技術也將改變人們使用谷歌眼鏡觀看事物的行為。但對很多具備技術思維的人來說,這還不足以稱之為改進的一步——畢竟,它需要讓眼鏡穿戴者周圍的人查看更多可疑的信息,才能確保自己的隱私未被錄取。
遠程控制。允許通過認證的、身處眼鏡穿戴者附近的人控制谷歌眼鏡的錄制功能,將錄制的信息傳輸?shù)阶约旱脑O備中。這是讓眼鏡穿戴者周邊的人因眼鏡而受益的一個有效嘗試。
有人可能會認為,谷歌眼鏡提供給我們的,只是一個懶惰的未來學家所展望的未來。谷歌眼鏡所呈現(xiàn)的連線式愿景將與西方流行年輕男性文化密不可分——如終結者、光暈等,而這無形中讓它的未來具有一定的必然性,就像你對一名新生兒的期望一樣——是成為偉大的作曲家,還是自殺的中年人呢?雖然對于那些在過去十年里關注過Yodobashi camera的人而言,谷歌眼鏡的技術并不新奇,但對它們感到驚奇并不是重點——如何將它們整合到一個整體的體驗中來才是關鍵。
接下來去哪?
“這里有一個針對業(yè)余攝影師的補救辦法:給他/她的相機一磚頭,當你懷疑他/她偷偷拍攝了你時。”
這句話來源于1885 年9 月18 日出版的《業(yè)余攝影師》雜志,作者是Bill Jay 。在雜志出版的7年前,支持遠距離隱秘攝影的干板技術被發(fā)明。而當25年后,相機的尺寸也變得越來越便攜時,另一句來自當年的《業(yè)余攝影師》的一句話同樣發(fā)人深省:”“我們的道德品質隨著我們的儀器的縮小而縮小。”
現(xiàn)在,這句話略做修改,便可以用于谷歌眼鏡:“這里有一個針對谷歌眼鏡佩戴者的補救辦法:澆他/她的臉一桶冰水,當你懷疑他/她偷偷拍攝了你時。”
在時機成熟時,提供谷歌眼鏡的新興功能的技術將真正消失于視圖中——這正是一扇為思考、討論、辯論和行動提供機會的窗口。我很感謝谷歌在這個時刻將如此多的精力投入到谷歌眼鏡當中。激情?連通它。憤怒?吸納它。
(作者系青蛙公司執(zhí)行創(chuàng)意總監(ji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