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網 劉彤/文 作者自述:8年來,我家的保姆幫我承擔了絕大部分家務瑣事,她則掙到了一筆足以在家鄉(xiāng)的小城買一套不錯的商品房的錢。我常說她,如果你多上兩年學,如果不是你的丈夫死得那么早,如果你生的是男孩,如果你的孩子沒有送給別人,如果……,可對于一個40多歲的農婦,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很自然的,我們互相看到了對方的生活,作為典型的城里人和鄉(xiāng)下人,我們雙方都有極大的好奇,而且她對我們小區(qū)的家長里短甚至比我還知道得多,我樂意與她聊天,分享鄰居們的熱哄哄的隱私——唔,原來大家都差不多嘛.
錢多多今天跟人打架,跟請菲傭的香港人家的兒子邁克,臟得污貓皂狗地回來。
一個香港旅行團到菲律賓去旅游,結果碰到壞人劫持人質,結果死了8個人,是被亂槍打死的。好可憐,去耍還要賠性命。那個兇手還是個警察,警察咋能這么壞?那些派去解救的警察也是些拙火藥,人質半天救不出來,在那兒亂解救。死了那么多人,總統出來講話還笑嘻嘻。造孽哦。
現在菲律賓人成了過街老鼠,到處喊打,連菲傭都逃不脫。晚上吃完飯,那家的菲傭帶邁克出來耍,錢多多伙起一群小娃娃就去打,本來是打菲傭,結果邁克也喊了一群人來打錢多多他們,混戰(zhàn)一場,就被各家大人喊回去。錢多多一回來就被錢姐罵一頓,錢多多說是去當俠客,申張正義,菲律賓人殺中國人,中國人就要打回去。錢姐說:中國人也有在外國犯罪的,難道外國人也要打中國人?錢多多說他媽向著殺人犯,一跺腳跑了,根本不服錢姐管。
我認得那家菲傭,叫瑪麗亞,是個小個子婆娘,黑得像條炭,還是個大學生,她說英語,我們都聽不懂。那家主人也高傲,是從香港來的,用外國人當保姆,當然高傲。
菲律賓好神奇,大學生出來當保姆,警察劫持人質。怪不得錢哥錢姐想去那兒旅游。
我說香港人家好福,邁克從小就跟個菲律賓大學生說英語。錢姐說:那也算英語?菲律賓英語好笑得很,我才不要錢多多學。她就學了幾句,錢哥和錢多多聽得哈哈大笑。我聽不懂,但也覺得好笑,主要是錢姐學的樣子好怪。
瑪麗亞其實很可憐,沒得朋友。我們這些保姆天天吃完飯都在一起耍,瑪麗亞也想一起來,笑嘻嘻地站在那兒聽,她只會說一丁點中文,基本上啥都聽不懂,聽啥子嘛?這會兒還被人莫明其妙地打一頓。她又不是殺人犯,打她做啥子?不曉得主人現在咋個對待她,到底死的是香港人,說不定她家主人還認識。
其實瑪麗亞多能干。錢姐經常說她地板擦得有好亮,玻璃杯洗得來一點水痕也沒得,走在家里面輕手輕腳,每次遛狗時都把狗屎用便便袋收集起來,主人家買些高級的進口東西回來,上面的英文說明她都看得懂。她還是信天主,每天祈禱,早睡早起,生活習慣好。怪不得主人給她每個月5000塊。
錢姐勸過那家香港人,干脆用內地保姆算了,5000塊,我們這樣的可以請兩三個。便宜不說,還好溝通。那家香港人不干,說是用慣菲傭,不習慣內地保姆。香港有10幾20萬菲傭,往香港送保姆成了菲律賓的一個大產業(yè),菲傭每年要給家頭寄回很多錢。在那兒基本上沒有內地保姆,嫌我們都是農民,沒上過大學,不懂得生活品質,一副多看不起我們的樣子。
香港人那么高級?要外國的大學生當保姆。
老子要上了大學,還出來伺候你?
錢姐說,其實中國還是有很多大學生出國當保姆,還有大學生出去當護士,盡去伺候那些癱瘓在床上的病人,接屎接尿的。在外國,當保姆不是丟人的事。人挪死,樹挪活,人都是往高處走,哪兒掙錢多就去哪兒。她還說,我要是到香港去,周末看見成千上萬的菲傭跑出來聚會,就曉得有好壯觀了。
我聽錢姐的口氣好像很喜歡菲傭,她又是個洋盤貨,就試探她是不是也要用菲傭。結果她說,不可能。菲傭好是好,但內地沒開放這個市場,中國人口多得是,邊遠地區(qū)的勞動力還沒消化,政府咋可能引進外籍勞工?那個瑪麗亞,其實是打黑工,出了問題,沒得人管,鬧起來就是國際糾紛了。
那瑪麗亞為啥子來打黑工?我們小區(qū)就她一個菲傭,說話都找不到人。錢姐說,香港的房子小得很,那家香港人,加上保姆,六口之家,住在100平米的房子里面,就算是豪宅。跟主人搬到北京,至少她可以有自己的房間。主人再請個鐘點工,她的工作量少多了,生活品質也好多了,當然愿意來。
那下輩子我考個大學,到美國去當保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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