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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神奇但不神圣
By熊培云(青年學者)
劉澤華先生談到了國學的問題。我實際上對先秦很多哲學非常不熟,但是我一直認為我也在研究國學。我研究的國學是一個名詞,是國家,而不是國家的什么。國家的學問是非常糟糕的,劉先生說,國學實際上變成一個筐,什么東西都往里裝。如果什么都能夠裝也無所謂,但是,事實上它是選擇性地裝,是90年代作為意識形態(tài)替補的一個東西慢慢被激發(fā)出來的。
現(xiàn)在的國學也不是包羅萬象的東西,而是有選擇性的,想怎么裝就怎么裝。
來先生說在《文化的江山》里發(fā)現(xiàn)了美,我也有這種感覺,而且這種美是我們期待的。人類以前的文明史、歷史,用馬斯洛的話說,人類的歷史是說人性壞話的歷史。《世界文明史》的作者威爾杜蘭特說,我們看人類過往的時候,總是看到在江河上,看到流著血,尸體漂浮,但是我們?yōu)槭裁纯床坏礁篮玫臇|西,就是在河的兩岸,有人在建筑房屋,有人在戀愛,有人在生兒育女,有人在譜寫詩歌,甚至創(chuàng)造雕塑。
我覺得《文化的江山》,是一個特別好的、大家一直期待、更需要有的東西,也是一種歷史觀的補充。
雷頤老師說,是不是我們要警惕詩化歷史呢?其實不用擔心,來先生補充得非常好,他們不是對現(xiàn)實的美化,而是對歷史敘事的補充,不是說過去有多好。的的確確,我們忽略了我們歷史上很多美好的東西,我們一直批判王權,但也看到社會在百折不撓地一直在創(chuàng)造美好的東西,我們需要通過某種方式記錄下來。我覺得《文化的江山》就是完成了這項工作。
單少杰老師說的中國的價值判決和事實判決的背離,我也有這種感覺。的確,這個社會特別需要什么的時候,大家就來疾呼。我想到明恩溥在《中國人的素質》里提到一句話,我覺得非常有意思,他說,看中國的官員,就好像在讀盧梭的《懺悔錄》,里面總是充滿了高尚的情感和最卑鄙的行為。這也是價值判決和事實判決的一種背離。
錢穆在《國史大綱》說,對歷史應該有一些溫情和敬意。劉剛、李冬君就是以溫情和敬意來寫歷史的。
另外插一句,我看到一篇文章,說印度是一篇神圣的土地,我立刻想到,印度出現(xiàn)了很多人,如甘地、特雷撒修女、泰戈爾等。而中國在轉型期,總是發(fā)生一些特別稀奇古怪的事,我想中國是片神奇的土地,印度是片神圣的土地。但是,中國自古以來國王的紙都是圣旨,怎么就沒有把國家搞得神圣一點呢?最高的東西我們沒夠著,最低的也沒有。因為我們沒有底線,我們的社會沒有底線,所以什么事都可以發(fā)生。
我希望在座的可以回答,我們?yōu)槭裁礇]有變成一片神圣的土地?
余秋雨不如孔乙己
By十年砍柴(青年學者)
我30多歲。我想起小時候在湖南農(nóng)村生活,那個時代社會控制得特別嚴,會看到很多殘酷的東西,對人性的控制,對人性善良的戕害。但是,也會發(fā)現(xiàn)一絲美的東西,比如說一個家族在一起過年的時候,你會發(fā)現(xiàn)美的東西。
實際上中國農(nóng)村,是農(nóng)民原則和理法原則的混合,兄弟間會因為養(yǎng)父母而打架,這是我們社會上常見的一種形態(tài),但是你會發(fā)現(xiàn),也會有彬彬有禮、孝順父母、兄弟之間很好的現(xiàn)象。所以我理解,可能兩位作者希望歷史就是這樣,希望把這些美好的東西寫出來。
雷頤老師說的話我非常贊同,中國確實有很多美,但是不便過于強調,或者做過高的評價。前不久,我寫了篇文章罵余秋雨,他給鐘山風景區(qū)寫的那個碑文,是現(xiàn)在廟堂書的一種符號,他寫出來的東西,一百年前的孔乙己寫得都比他好。所以,基本的東西都不過關,還談什么傳統(tǒng)文化?所以,我覺得不要把傳統(tǒng)的東西估計得過高。
歷史寫作和研究都變成了生計
By李憲堂 (南開大學歷史學院教授)
我們知道,從歷史一開始,巫史不分家,史官集團是統(tǒng)治系統(tǒng)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我們知道,老子任柱下史,就是負責把上天的語言翻譯給人間,翻譯給臣民。
到了司馬遷,承接百家爭鳴,奮力一躍,在一定程度上擺脫了權力的控制,為我們的歷史觀開拓了一定的空間。但后來,歷史學家成了御用的文人。
新中國建立以后,史學家被納入體制之內。大家對歷史選擇了沉默,對現(xiàn)實選擇了回避,可以說,我們學術變得越來越庸俗化、瑣碎化了,寫作歷史和研究歷史完全成了生計。劉剛和李冬君告訴我們,歷史應該怎么寫,歷史應該怎么讀,這是從學術方面的啟發(fā)。
另外一個意義,就是思想上的意義。這點大家談得比較少一點,我們知道,歷史觀一直是權利合法性的重要來源。有時候我想,為什么那么多著名的學者、那么多有思考能力的思想家,都選擇了妥協(xié),這不是人格的問題,而是很大程度說,是在官方確定的歷史觀面前無話可說了,在“真理”面前,任何個體都是無能為力的。
因此,我想,對這種歷史觀的解構,就是對它合法性的解構,就是對思想解放的打通。我們現(xiàn)在要建立民主法制社會,前提就是要樹立公民意識。而公民意識的思想資源,我們現(xiàn)在都關注外部,從國外來的傳統(tǒng),自由的、民主的傳統(tǒng),但劉剛和李冬君為我們提出了另外一個傳統(tǒng),就是通過對歷史的反省來重新確立自我,確立自己的個體、主體意識。
歷史主體意識的覺醒,是思想解放的另外一個途徑,另外一個向度,而這個向度,我想是他們兩個第一次明確地提出來了。
歷史不是過去的事情,歷史是在對過去的抗爭中呈現(xiàn)出來,是在自我的確認中,被建構出來的,民族自我的真正覺醒必須以個體自我的覺醒為前提,所以歷史意識的覺醒,也是個體意識確立的一個途徑。
尋找歷史的微光
By劉剛(自由寫作者,《文化的江山》作者)
前面我說了,這本書從師承上,是從來先生、劉先生那兒來的。從幾個基本觀點上來說,我寫這本書之前有出發(fā)點,但是想得不是很完整,所以這本書的寫法,不是先有一個完整的理論形態(tài),我采取一種詩興的寫法寫了出來,常常想到哪兒就寫到哪兒。
基本的出發(fā)點還是有,當時我有兩個考慮,第一,雷頤老師說到文化中國和王朝中國的問題,我當時寫的時候,沒有想到這個劃分。但是我想到國體問題,中國有沒有國體?是不是一個現(xiàn)代意義上的國家?這是我懷疑的。如果不是一個現(xiàn)代意義上或者近代意義上的國體的話,我落筆的時候,不是把它當做一個國家形態(tài),作為一個國史來寫。我不認為王朝史是國史,這是我的一個出發(fā)點,我肯定不能從王朝史觀往下寫。
那么,如果不貼著這個往下寫,怎么寫?一路寫下來后我才總結出來,這是另外一個中國的事,好像跟劉先生講的中國不相干。那個中國是不是一個真實的中國?是的,但那個中國掩蓋和扼殺了很多東西,它是有歷史局限性的中國,是一個王朝史觀里的中國。
第二個基本點,是追索“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魯迅、陳寅恪,他們兩個很不一樣,但是他們都有“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他們的根本點是一致的。
我們的王朝中國、王權主義的文化極其丑惡,如果這種文化真的把所有的東西都覆蓋了,我們這些美好的人物從哪里來?像魯迅、陳寅恪、劉先生、來先生這樣的人物是從哪里來的?他們是從王權主義里出來的嗎?顯然不能把他們歸類到那里面,那樣我們就在王朝主義里就走不出來了,就永遠生活在王朝中國里了。
他們的文化資源不是來自西方的自由主義,而是恰恰相反。一味的西化,使很多知識分子缺的就是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尤其在西方的觀念面前。
而在國內,有一些知識分子,他們的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從哪里來?一是從天性中來,這是天賦人權的一部分,是扼殺不了的,不管王權再怎么大一統(tǒng),再怎么黑暗,也扼殺不了。
還有一個,就是來自某種歷史的傳承。這也有自我選擇在里面。
即使過去那個王朝中國再怎么鋪天蓋地,再怎么構造了一個主流控制,哪怕我這個只是星星點點,是要熄滅的微光,我想我寫歷史,也絕對不寫鋪天蓋地的基本面、主流面,我就寫那個微光,那個才是天命之光,那才是歷史。王朝的歷史,放在現(xiàn)代化的立場來看,該結束了。我們要寫人性深處的東西。
一個文明堅持幾千年不倒,每個時代都會有“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這樣的星星之火在燃燒。我這本書就是把這些火花全部集中起來,好像形成一個火炬,到處都是星星之火,使得黑暗都沒有了。我就是要點燃這把火。
這本書別的價值不論,多少人同意,多少人反對,我都很高興,也很欣慰,最重要的,是我自己找到了我安身立命的東西。我們民間有很多好的東西,在江湖之中、山林之中,還是有自由生長和發(fā)展的空間,有王權覆蓋不到的地方。我不相信,一種文明體系,人們要活過來,不獨立、不自由,怎么活?
(本文內容依據(jù)在“中國文化價值重建”座談會暨《文化的江山》新書發(fā)布會上發(fā)言整理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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