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鋸斷樹枝，難道就摔不著你么？”

經濟觀察網 記者 焦建 不管是在達沃斯，還是在美國國會，全世界都在緊盯著美國，看看它是不是會把經濟危機變作新的借口，再一次為美國的貿易保護主義保駕護航。假如事實的確如此，全球各地也都將紛紛舉起自家的保護主義大旗。

1930年代，美國通過了《斯穆特-哈里斯法案》。對于美國來講，它幫助全世界建立起了一個一起抵制美國的統(tǒng)一陣線；對于世界來講，1929到1934年，該法令施行使全球貿易總額下降了三分之二。因為所有的國家都要控制進口，全球經濟陷入了萬劫不復的悲慘境地。“想要讓一切再回復正軌，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所以，這一次請別再犯錯了。”

“現(xiàn)在唯一的亮點，似乎只有太陽了” 

“貿易鼓勵各方能夠發(fā)揮各自的比較優(yōu)勢，而正是這給大家?guī)砹朔睒s。雖然有著無數(shù)的問題，但是全球資本市場仍然能夠比本國資本市場更有效的配置資本。經濟合作鼓勵信心，而且提高安全。雖然有著這種種好處，但是今天全球化的經濟依然遭到了攻擊。”

2月9日，《經濟學人》雜志在一篇用憂心忡忡口吻寫作的名為《經濟民族主義回潮》文章中這樣寫到。這篇文章其來有自。在此前的一周，不僅是美國國會正在為是否將“購買美國貨”最終加入經濟刺激方案進行激辯，在歐洲，種種貿易保護主義也有著種種的抬頭跡象。

“我們已經目睹了救援資金以一種極端迅速的速率源源不斷的流向了汽車及建筑業(yè)，而這樣會加速人們要求貿易保護主義的局勢，”布魯塞爾的一家研究機構的CEO Karel Lannoo說。“而這會虛弱世界在過去二十年時間中學習到的那些經驗的作用，而歐盟學習到的一課取得的效果所受到的傷害尤大：當你向國際市場開放自身，把貿易限制降到最低，讓資本自由流動的話，所有的人都會在這其中受益。”

但當經濟局勢日益惡化時，讓人們能夠繼續(xù)對自由貿易保持信仰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跟整個歐盟那種更加美國式的對自由市場的熱衷補貼，英國人的信仰消失的可能是整個歐洲里最快也最多的。“把英國的工作崗位還給英國人”，這句布朗上臺時候的口號，早就已經被工人們拿來當成是要求他增加貿易保護主義的尚方寶劍。

但是對本國的工作崗位實施保護將給歐盟的領導人們制造一個很大的麻煩：因為這跟歐盟對資本、服務以及工人可以自由流動的規(guī)定是格格不入的。而根據(jù)英國商業(yè)大臣曼德爾森的說法，這樣的做法還可能會產生保護主義的連鎖式反應。“這將變成是一個很大的錯誤，英國的公司不能夠在別處經營，別處的公司也不能夠在英國經營。”1月31日，曼德爾森說。“保護主義一定會使衰退變成崩潰。”

但這樣的認識顯然并沒有對驅散歐洲上空的保護主義風潮起到多大的作用。在法國上周進行的一次民調中顯示，70%的人贊成政府在危機中采取某些特殊的措施。而支持在這個月就實施這些措施的人數(shù)，更是高達61%。而在德國，一項對中小型企業(yè)進行的調查顯示，有78%的這類企業(yè)希望政府采取一些“保護主義的防護措施”以便使它們能夠遠離全球衰退。而在一年前，這一數(shù)字還只有43%而已。這背后的原因很簡單：政府雖然已經采取了財政刺激計劃，但是德國依然陷入了第三個月的連續(xù)衰退之中。1月份，德國的失業(yè)率從去年12月份的7.4%上升到了8.3%。

危機的根源仍然需要回到美國。幾乎80多年之后，美國也許又要重犯當年的錯誤了。雖然媒體上并沒有大肆宣傳這樣的說法，但是政府和商人們又開始了施行貿易保護主義的蠢蠢欲動。

“我的確很關心目前正在日漸加深的貿易保護主義危險”，世界銀行主席羅伯特佐利克最近在新加坡說。“現(xiàn)在的金融和經濟危機以及失業(yè)率問題已經足夠嚴重了，”他接著說。“假如我們再次興起了新一輪的貿易保護主義，正如1930年代一樣的那樣，全球危機的程度將進一步的加深。”

很顯然，也沒有人把這樣的消息告訴過普京。上個月俄羅斯政府剛剛宣布了一項對進口汽車增加關稅的新規(guī)定，正是這項新規(guī)定引起了人們憤怒的火花。這樣的規(guī)定愿意就是為了支持俄羅斯本國的汽車生產，隨著最近汽車需求的下降，俄羅斯的汽車工業(yè)深受打擊。“現(xiàn)在我們的汽車制造業(yè)因為沒有生意只能大幅度削減產量，我認為這個時候人們在花錢購買進口汽車是一件完全沒有道理的事情了，”普京說。

今年達沃斯論壇上，所有的討論中都具備的一個主題就是：反對貿易保護主義。雖然印度商業(yè)和工業(yè)部長納特已經說了：“長期而言，我相信貿易保護主義無助于改善任何國家的經濟形勢。”但他同時也警告說——如果其他國家采取保護主義措施，印度將被迫采取對等措施。

英國首相布朗表示，現(xiàn)在不是撤離全球化轉向保護主義的時候，訴諸保護主義手段并不能解決目前的金融危機，各國應團結一致加強合作。他還呼吁重建國際金融機構，并說“如果我們不行動，保護主義傾向就會變得極其嚴重”不過，具有諷刺意味的是，英國政府實際上也在這么做。

世貿組織總干事拉米表示，反對貿易保護主義是成功應對國際金融危機的關鍵，在此方面，各國不應該從已作出的承諾中倒退。對此，加拿大財政部長弗萊厄蒂總結說，達沃斯發(fā)出的最強烈信號之一就是：保護主義要不得。 而一切也許正如納特所指出的那樣：“現(xiàn)在唯一的閃光點，似乎只有天上的太陽。”

“假如我們購買美國貨，那么其他人就都不會買了” 

雖然傳統(tǒng)的關稅限制依然是政府可以拿來影響貿易的有效措施，但是更重要的措施已經轉變成了政府對工業(yè)提供經濟支持，那些接受補貼的工業(yè)就可以在全球競爭中獲得新的競爭力。美國最近的一個顯著例子就是總額達到170億美元的拯救汽車工業(yè)的計劃。而今天的“購買美國產品”的說法也是其來有自，幕后站著的，就是美國的鋼鐵制造業(yè)。

鋼鐵業(yè)的游說集團們不斷的希望在經濟刺激方案中加入“購買美國貨”的條款。這樣的話，美國國內的鋼鐵企業(yè)就可以在美國建設中獲得優(yōu)先權。

這看起來挺吸引人的。但是，但美國歷史上的例子早就告訴了人們，這樣的行為將帶來昂貴的代價。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在重建三番—奧克蘭大橋的時候，加州交通運輸部門通過了一項決議。根據(jù)該決議，只有在國內生產的鋼鐵價格高于進口價格25%的時候，才可以使用進口鋼鐵進行建設。最終競標成功的鋼鐵價格比進口價格高出了23%，納稅人不得不掏出高的多的價錢，額外的造價高達4億美元。因為鋼鐵制造企業(yè)屬于資本密集型行業(yè)，所以這多付出的資金并沒有讓工人們多得到多少好處。

即使是美國的制造業(yè)能夠有能力滿足新的激增的訂單，像GE這樣的全球性企業(yè)，也不希望“購買美國貨”真的變成現(xiàn)實，因為這將傷害到它們在其他國家進行公平貿易的能力。“假如印度和中國也學習了我們的經驗，美國人在獲得這些地方的合同時，也將遭遇不利的局面。”《紐約時報》的一篇評論中寫到。

來自密歇根大學的經濟學教授Mark J. Perry也對提高關稅可以增加就業(yè)崗位的說法保持懷疑，他的觀點可以給我們提供另外的一種視角：

“關稅一般是用來保護那些本國產業(yè)免遭國外那些效率更高的競爭者的攻擊的。但是別忘了，本國的企業(yè)同時也需要從外國進口原材料，部件等等物品，進口的來源就是外國的制造者。事實上，美國進口貨物總數(shù)中，有一半以上的部分是由工業(yè)部件及生活消費品半成品構成的。情況的確如此的話，關稅征收的對象就是本國的制造業(yè)企業(yè)，這會使它們根本不可能獲得顯著的競爭優(yōu)勢。” 

十年前亞洲經濟危機的時候，全球經濟中也曾經掀起過一陣貿易保護主義的浪潮。當時，保羅克魯格曼這樣分析到：“這樣的（貿易保護主義）的行為并非什么稀奇的事情，在全球經濟危機的大背景之前，貿易保護主義的抬頭就變得更加正常了。傳統(tǒng)的宏觀經濟學分析依靠的基礎是這樣的一個假定：政府可以在或多或少的程度上讓人們實現(xiàn)充分就業(yè)。假如政府做不到這一點，而且經濟學家找不到能夠解決全球新問題的方式的話，所有的原先是異端邪說的東西都可能變成是十分合理的東西了。到了最后，這不僅僅會成為經濟學界的重大損失，全球經濟也難以幸免于難。”

按照克魯格曼的觀點，假如你是一個全球自由貿易的忠實信徒，但是一些巴西人卻告訴你，為了保護本國的工業(yè)和工作崗位，他的國家需要為出口提供補貼，對進口實施高昂關稅。假如巴西的情況是：為了避免投機者獲利，它不能夠將貨幣貶值，為了避免資本流出，它也不能夠采取能夠真實反映其經濟狀況的財政或者貨幣政策，假如它真的那么做了，那么巴西將要忍受很長一段時間的衰退和通脹。在這種前提之下，你很難跟這些巴西人大聲去談自由貿易的好處。這也就是意味著，你不可能跟他們說，貿易保護主義并不能夠真正創(chuàng)造工作，它只是將原有的工作重新分配而已。要知道，在上面的前提之下，巴西人的貿易保護主義的確可以起到提高收益，增加就業(yè)的效果。

這并不意味著巴西人的貿易保護主義是合理的。于此同時，宏觀經濟學對自由市場貿易的解釋依然是成立的。像克魯格曼這樣的經濟學家就相信，此時不采用貿易保護主義使經濟得到發(fā)展的確是有可能發(fā)生的，而日本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今天，不管對美國還是對世界的其他地方來說，整個金融業(yè)都陷入了一場混亂之中。金融業(yè)的問題逐漸的侵入了實體經濟，隨著這種緩慢的侵入變成“井噴”，整個經濟體都被震動了。失業(yè)率不斷上升，商業(yè)活動持續(xù)衰退，報紙的標題一個比一個觸目驚心。如今的問題可以被歸結為：資本主義經濟不再能夠正確的使用它們手中的資源，傳統(tǒng)的自由市場經濟會導致市場的宏觀效率，資源在企業(yè)之間正確分配，而商品也會恰到好處的流到消費者手中去，如今這種完美的局面已經消失了。

“拒絕保護主義具備極端的重要性” 

同樣是在《經濟民族主義回潮》中，《經濟學人》對解決這次危機應該遵循什么樣的原則，給出了自己的建議：“處理一次像今天這種程度的經濟危機，需要的并不是大刀大砍和紙上談兵，相反，人們應該小心翼翼的以實用主義的態(tài)度來應對。政府應該通過提供信用擔保，或者給身陷困局的銀行們注資以支撐起整個信貸市場嗎？也許兩者都需要。什么樣的經濟刺激計劃是最有效的？每個國家的答案都不相同。銀行應該被國有化么？是的，在一些特定的情況下人們必須這么做。只有笨蛋和游擊分子才會毫不挑選的把任何一種方案徹底的接受（或者拒絕）。”

我們之所以要堅決的抵制貿易保護主義，是因為它的種種表現(xiàn)——要求把工作和資本都留在本國——不僅會將這次經濟危機政治化，還會使得全球經濟淪落到大衰退的境地。而假如這種思潮不再次立即在萌芽時分就被鏟除掉的話，隨之而來的后果，將不堪設想。

所以，“這需要我們給與其一種與以往不同但同樣是毫不留情的回應。”

毫無疑問，與1930年代相比，全球貿易供應鏈變得更為復雜，也更加難以生生切斷。但隨著保護主義踏上征程，再合理的商業(yè)邏輯，也將被踩踏在它的腳下。這樣的直接后果是，那些相關的新興出口國家的經濟將會承受更大的壓力。自從1982年以來，全球貿易今年也許會首次遭受大幅度的衰減。2007年的時候，投向新興市場的私有資本凈值的峰值達到了9290億美元，今年這一數(shù)字很可能會下滑到只有1650億美元。即使沒有來自政策方面的破壞，全球化也正在遭受現(xiàn)代歷史階段上最為嚴峻的“倒春寒”。

最大的問題是：美國將會做什么？在這場危機進行中的某些階段，美國展示了一些它的做法——它同意了向那些需要資本的國家提供美元幫助，美國還在拯救保險業(yè)巨頭AIG的時候為它與歐洲銀行簽訂的合同提供了擔保。但是此次經濟刺激方案中的“購買美國貨”的提法是一種相當驚人的國家主義做法。它政治上的后果將比經濟后果要嚴重的多，因為這將給全世界發(fā)送這樣一個悲慘的信號：“開放市場冠軍”美國，現(xiàn)在打算單干了。

奧巴馬表示過他不喜歡“購買美國貨”的說法（而這一規(guī)定在參議院版本的經濟刺激計劃中已經變得緩和了）。這的確不錯——但還不夠。奧巴馬先生應該徹底否定這一法案，直到這些規(guī)定被徹底剔除之前。不僅如此，他還要走得更遠一些，而要做到這一點，他應該擁護的三個原則是：合作，忍耐，以及多邊主義。

按克魯格曼的分析，那種以采用貨幣及財政政策刺激經濟以避免衰退的凱恩斯主義其實并沒有失掉它原有的效果。政府提高利率，增加稅收，增加支出的確不是什么太壞的主意。或者也可以采用財政經濟刺激計劃，通過增加政府額外支出或者是減稅來達到同樣的刺激經濟的效果。而宏觀經濟的正確實踐，將保障自由市場經濟理論依然生存下去。

政府領導人們的確到了必須吸取過去教訓的時候了。在去年11月份在華盛頓舉行的G20會議上，一項公報就顯示，與會者們都堅信自己十分了解“拒絕保護主義的極端重要性，而他們不會再給全球經濟危機增添新的麻煩。”在經濟壓力日益加劇的今天，能夠堅持這樣的宣言，的確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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