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北京:
十年前此時,在歐洲和美國,人們?yōu)榍晗x問題會否引發(fā)世界混亂崩潰而擔憂。那時我們更關注的是為何計算機語言中一個小小的數(shù)字差錯就能攪亂人心,顛覆世界。對此我們所知甚少——而新千年本身亦非一件那么巨大的事情。然而,新千年帶來了另一個變化:一個不斷變化的世界新秩序的出現(xiàn),一個我們已熟知百年的舊權力結構的崩潰,一個即將出現(xiàn)的由全球化內爆促成的,起初緩慢,接之迅猛,勢如破竹般的引力中心:中國。毫無察覺中,我個人的生活也順應了這一現(xiàn)在看來十分明顯的歷史潮流……
美國世貿雙子塔 —— 一個我旅居紐約時曾長呆的地方,一個幾乎神奇地象征著這個城市的力量和地位、甚至其奧秘的焦點,它的倒塌開始了一個新篇章:這是二元對立以一種痛苦的,駭人眼目的方式將其失敗呈現(xiàn)出來的后果。一個明顯沒有其他選擇(除卻資本主義)的世界只遺留下一個選擇:內部自我消解。
它讓我從做什么、思考什么、如何工作這些方面探詢另外一種方式的重要性;它讓我探尋是否在我們的生活、我們的社會、我們的建筑中還存在著另外一種方式,或者我們能否再重新想象一個世界。而另外一個世界就在此時突然出現(xiàn),恰好是十年后,恰好是在我第一次探尋其文化和差異后的十年后:中國。
我與中國的第一次接觸源自好奇(大約二十年前,我曾游歷中國三個半月,被一種發(fā)現(xiàn)所驅動——我實際上對這個地方一無所知。作為一名西方人,在那個中國還沒進入“國際版圖”的年代,除了親走一遭,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來了解這個國家),而第二次接觸(十年前,對我而言是生活的轉折)卻是一個巨大的決策/另外一種方式的呈現(xiàn)。
幾乎是同時,我們被邀參加兩個競賽項目:重新設計曼哈頓世貿遺址(Ground Zero) 和設計中央電視臺新臺址。我們選擇了后者。
應邀為中國的國家電視臺設計新臺址某種程度上意味著應邀大膽想象中國的未來——一種新架構的未來,一種新的可能性,一種新的視野。它不僅是如何設計新建筑的問題,也是一個電視臺,一個媒體組織,也許可能是一個合作型企業(yè)可以怎樣運作的問題。此次競爭 ——絕無巧合——是在一個歷史性的框架內發(fā)生:中國已經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北京已經獲得奧運會主辦權;中國終于踏入了世界舞臺,她需要一個符合其將來角色以及貢獻的新象征。
從那時至今,轉眼十年將過。中國龐大的工作力量,客戶對遠景的專注,加上建筑師們不間斷的付出和對建筑的想象,大樓拔地而起。它是建筑史上最大的合作工程之一 —— 四百名設計師和工程師鼎力合作,人員橫跨三大洲,每天24小時不間斷的工作投入。它可以被視為一個中西合璧的典型之作。與此同時,它又宣告了一種新的組織架構邏輯,一種新的協(xié)作方式,一種新的公眾介入模式;它不單是一個物體或一種框架,而且為一種新的集體協(xié)作開拓了領域,為人們在此工作和互動中提供另一種方式,為如何改變建筑中天然帶有的等級觀念提供了另一種方式。這也是摩天大樓的另一種方式:垂直向天,高聳入云不是它要彰顯的,而是從半空中折回自身,形成一個自我連接,一個無始無終的系統(tǒng),一個無底無頂?shù)男蜗蟆K耐庥^沒有所謂的非凡意義,也沒有一個先入為主的主題,但是它探討了外形和內容的復雜性。它挑戰(zhàn)旁觀者的視覺經驗,與城市周邊環(huán)境展開對話。
CCTV新址近來的波折也許給它的雄心壯志和光明前景暫時蒙上了一層陰影;突發(fā)事件也許暫時影響人們對它的感知;有時變化和進步似乎比最初的預期要慢。但我衷心希望在新的十年中不僅僅只是看到大樓宣告完成,而且它預示和代表的象征性可以得到人們的接受和理解——夢想可以變成現(xiàn)實;建筑有時可以從自身的束縛中解脫開來;一個在進步和更新過程中的社會可以改變自身的觀念,塑造一個不一樣的未來。
經常地,而且愈演愈烈,建筑宿命般地被打上了“標志性”的烙印,對建筑的解讀也僅僅限于建筑的外觀,并沒有認真解讀其內涵,深入探究其意義。我希望未來的十年里這種膚淺的認知會被改變,對建筑和社會方面的質疑更從實質出發(fā),就如挑戰(zhàn)社會現(xiàn)狀一樣。
搬到中國生活6年多后,我決定在北京建立自己的建筑事務所,繼續(xù)我對中國的承諾。多年前,中央電視臺項目給了我這個契機,作為主管合伙人和主建筑師到北京主持設計和督導項目進展,那時我感覺中國不僅只是提供了一個建造非凡建筑作品的時機,對我而言更是一個生活和工作的新起點,不只是身臨其中,而是變成它的一部分,不只是在此工作和設計,還要受其激發(fā)和影響。隨著新事務所的成立,我們已在中國各地開展建筑設計,我們志在開拓一種新的建筑形態(tài)——以北京為基地拓展至亞洲其他國家。我們期待在未來能扭轉由西向東輸入設計的舊模式,我們會嘗試成為東方新崛起的一代的一分子,將設計和知識輸入西方。我們期待著能把在這里積累的經驗輸回歐美,檢驗一下以前的舊模式是否可以從迅速發(fā)展的亞洲和中國借鑒些什么。但我們最期待的是更深地介入這個國家及其文化,看看我們能為她做什么,從中學到什么,能為這個極具吸引力,前景迷人的國家貢獻些什么。
奧雷·舍人(Ole Scheeren)
翻譯:歐強(奧雷·舍人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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