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組/劉曉景
最近為了做好選題,我經(jīng)常“單槍匹馬”去“闖”養(yǎng)老院,見到頭發(fā)花白的爺爺奶奶,看到他們生活的場景,聽他們說著心里的落寞,甚至是對生活的絕望,我常常覺得自己有太多的無力感。
在金泰福壽老年公寓,一位奶奶聽說我是記者,渾濁的眼睛里立刻閃出光芒,拉著我的手說:“姑娘,你真能解決我的問題?”看著我略顯遲疑的臉,她眼里的光芒一點點遁下去,我多想說,能,我能幫你解決。可現(xiàn)實是,我只是一個實習(xí)生,還不知道未來在哪里,何談惠及他人?看到他們,我總是想起爸爸媽媽,自己一路忙著奔跑,卻忘了回頭看看他們不舍的目光和期盼的眼神。龍應(yīng)臺在《目送》里說,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zhuǎn)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于是,在一個陽光如水的下午,我坐在四個爺爺奶奶的麻將桌邊,淚如雨下。是的,我想念你們,爸爸媽媽。
想念的是,我坐硬座十幾個小時回到家,第一件事是跳到老媽的床上,掀開被子,呼呼大睡。在睡意朦朧中,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被角被拉了拉,額頭被碰了碰,還有伴隨一聲淺笑的溫潤的氣息撲面而來,然后是房門咯吱咯吱的聲音,而后我又安心睡去。
想念的是,媽媽在地里打除草劑,我把幾十斤重的水桶一桶一桶挪過去,累得滿頭大汗,然后坐在田埂上,舉頭望“藍藍的天空白云飄”,低頭看綠油油的麥苗,捧著一本《史鐵生作品集》慢慢的讀,偶爾拔去幾棵雜草,和臥在枯枝上的花喜鵲“相看兩不厭”,享受一下午閑適的田園生活,好像世界是靜止的,那么安靜,那么安心。
想念的是,我們姐弟四個“密謀”好了生日事宜,一大早訂好了蛋糕和酒店,擺好了紅酒和“午宴”,只等老爸、老媽和奶奶的大駕。家里農(nóng)歷三月生的人好多,于是,我們每年都過集體生日:老爸、老媽、二姐和小外甥。插蠟燭、唱生日歌、許愿、吹蠟燭、干杯、吃飯,這樣的流程很老土,我們卻從來不覺俗不可耐,一直樂此不疲。小外甥是個很能鬧騰的小活寶,拍照、哄妹妹玩、抹蛋糕、搞怪,孩子果然是一個家庭歡樂的源泉。
想念的是,跟姐姐和老弟還有小外甥在KTV里狂歡了整個下午,我和小家伙的配合堪稱群魔亂舞,《最炫民族風(fēng)》被我們演繹的淋漓盡致。五歲的小人,斗大的字認識不了幾個,竟然能一字不差的接唱,會的曲目還很多,真是讓我大跌眼鏡。
想念的是,站在偃師高中的門口,看著熟悉的校園和閉著眼睛都能找到的教室,想進去,但腳底就像粘了膠水一樣,一步也邁不了,清明節(jié),我想應(yīng)景一點,祭奠一下逝去的青春,轉(zhuǎn)念一想,我原是屬于沒有青春的那一類人,平淡無奇,甚至沒有絲毫引人注意的時刻,既然沒有生,何來死,又何須祭奠?駐足片刻,翩然離去。
想念的是,老爸老媽姐姐姐夫弟弟全家總動員,送我到車站。其實,這樣的送別自從我大學(xué)以來,不知有多少次,每次想煽情一把,來個擁抱什么的,又覺得太矯情,而離開之后又悔恨自己為什么沒這么做,心里滿是缺憾。這次,在候車的間隙,我鼓足勇氣:“老爹,該走了,來擁抱一個~~”老爸笑瞇瞇的伸開雙臂,我用力踮起腳尖,在抱著爸爸的那一瞬間,感覺到了這個肩膀的單薄,肩胛骨高高地突起,膈得下巴生疼,也感覺到了它的厚重,二十多年來,是它在撐著這個家。心一疼,就趕緊松開了手臂,怕自己又不爭氣得掉眼淚,而后卻突然意識到:這是我和老爸的第一次擁抱,雖然有些短,有些急促。和媽媽的擁抱更久更緊,身軀小小的媽媽需要我稍微彎下身子去摟著她,她有些粗糙的皮膚在我的脖頸里摩挲著,雙手輕拍著我的背,那時我想,要是能一直這么抱著媽媽多好,抱到地老天荒去。不去上海,不離開家,就做一個媽媽的乖女兒,多好。可是,火車的鳴笛聲響了~~
爸爸視力不好,每次看書都要帶上老花鏡,仔細瞧上半天,更別說手機上那豆大的字眼。手機上的拼音他學(xué)了好久都學(xué)不會,只能用五筆,一劃一劃的寫。每次收到老爸的短信,我眼前總浮現(xiàn)出這樣一幅畫面: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戴著老花鏡,將手機保持在和眼睛一定的角度和距離上,拿著手寫筆,一筆一劃地認真拼寫,脊背挺得筆直,臉上的表情無比認真。晚上八點,老爸發(fā)來短信:平安到達了么?
我乃知,這世上總有東西是不會丟也丟不掉的,那就是對家、對父母的想念。如果想念可以成為一種職業(yè)多好,那我將永遠不會缺席、遲到、早退。如果一定要在前面加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做你們的專職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