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已經不是個新名詞。隨著近年來“山寨”勢力的壯大，從服裝、醫(yī)療產品、奢侈品、汽車到電子消費品，各行各業(yè)都將知識產權侵犯視為收益流失的罪魁禍首。更有人為“拷貝之風盛行導致民族才智枯竭，國家創(chuàng)新能力積弱”而憂心忡忡。在眾人眼里，“山寨”一時如同洪水猛獸。

對任何現象加以評論最忌諱的就是以偏概全，妄下定論。事實上，一旦摘下了“山寨產品等于粗制濫造”的有色眼鏡，去重新審視那些或充滿靈氣令人眼前一亮，或荒唐不羈讓人啼笑皆非的大膽試驗 （比如蘋果皮(ApplePeel)這個產品，其硬件模塊由深圳一位22歲的年輕工程師研制），人們就會發(fā)現，在市場生存法則下，“山寨”經過不斷進化，早已不是仿冒的代名詞了。這種進化橫跨不同階段，齊頭并進，造就了目前“山寨”現象的多元化和復雜局面，也反映出中國產業(yè)重心 “從制造到創(chuàng)造”這一過渡時期的生機與多變。

“山寨”的初級階段是模仿，而且是拙劣的模仿，不過這些仿冒品并非為了吸引在中國的西方消費者。通過融入鮮明的本地色彩，仿冒品生產者試著發(fā)現和把握先前被忽略的本地市場的特定需求。他們解構設計，但又通過材料的運用、過程的演繹和哲學內涵的詮釋，重塑設計對象。這和西方學校教授的設計理論如出一轍。

但隨著仿冒經驗的積累，“山寨”開始不滿足于以更快的速度做出更精妙的仿品（比如原作發(fā)布19天后就震撼上市的山寨iPad）。此時的“山寨”進入了進化的中級階段，也是目前的主要狀態(tài)：在拷貝基礎上，搗鼓出一些頗受歡迎的瘋狂發(fā)明，很多設計甚至引起大公司開發(fā)團隊的注意，雖然在用戶體驗方面仍令人不敢恭維。艾美圖推出的邁克爾·杰克遜（MJ）手機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它在手機背面用激光刻上MJ的形象，受到了對MJ有追思之情的用戶的追捧。由于缺乏政府監(jiān)管機制，整個產業(yè)目前不但沒有被打壓，反而在一天天壯大。但從過往來看，中國并不是唯一不惜打破所謂國際慣例來保護產業(yè)，并換取經濟增長的國家。

“山寨”的高級階段，目前已有所觸及，但尚未完全打開局面。在未來，“山寨”或許能依靠人才、決心和運氣來真正把握中國市場的特質，打造出獨一無二甚至超過原作的產品。這樣的超級“山寨”會出在哪個行業(yè)？是否會引發(fā)中國品牌的改朝換代，或者像MediaTek在臺灣那樣對國際大牌造成沖擊？又或者新的知識產權保護規(guī)則因此橫空出世并顛覆現有的行業(yè)規(guī)則？這些至少不會發(fā)生在消費電子行業(yè)，因為比起硬件開發(fā)能力，“山寨”的軟件設計和世界一流水平還有相當的差距。

這樣看來，“山寨”作坊里產出的遠不止是低劣的仿品，而充滿了創(chuàng)新的萌芽與雛形。但為何“山寨”依然為人所不恥呢？因為隨著“山寨”創(chuàng)意產生的時間和成本趨近于零，那些耗費大價錢和精力的“正規(guī)軍”創(chuàng)新項目的產出與投入之比勢必大打折扣。但這種“不恥”很難形成集體意識，到底誰才是新想法的擁有者，它又憑什么能保證自己是獨一無二的呢？這些問題，就好像壞主意和好主意的定義一樣，沒人能給出明確的答案，更不用說什么才是無懈可擊的設計或者知識產權了。由此說來，我認為，至少在中國，建立設計專利制度在短期內并不完全可行。青蛙設計策略總監(jiān)RaviChhatpar曾說，“你唯一的選擇是比你的對手更具新意”。因此，以更快的速度將新想法變成現實，才是目前原創(chuàng)保衛(wèi)戰(zhàn)最現實且有效的策略。

西方有抄襲嗎？當然有。現在做消費電子產品的很多公司都在向蘋果偷師，但它們拷貝的對象不是具體設計,而是其整個品牌生態(tài)系統和服務策略，因為現在愿意為品牌體驗付費的顧客越來越多。而中國的“山寨”或許要意識到，打造更好的體驗并不意味著添加更多花俏的功能，而是善于整合來創(chuàng)造新的產品和服務，使它們不僅獨特而且比同類競爭者更有優(yōu)勢；而且應當利用對手的弱勢，不管是審美文化和交互模式，還是外在形象、內在技術和服務合作，來規(guī)劃產品的差異化發(fā)展。如果中國能夠如人所愿，遵守國際知識產權保護的游戲規(guī)則，“山寨”是否具備創(chuàng)造性的制造能力，將是其未來存亡的關鍵。

此前，在華外企必須在遵守國際知識產權保護規(guī)則的同時適應本地環(huán)境，否則會付出高昂代價。一些最基本的保護手段包括：控制生產，建立強大的組織文化，重視法律武器，謹慎對待供應商和合作伙伴。鑒于越來越多的中國企業(yè)試圖積累自己的知識財富，未來的政策導向可能會有利于版權、商標、專利的保護。

但如果外部環(huán)境很難改變，除了眼睜睜看著利潤和原創(chuàng)設計被人類歷史上規(guī)模最大的市場所吞噬，那些跨國巨頭還能做些什么呢？其實“山寨”超音速般的樣機研究、旋風式生產跟進、開放型組織結構，以及作坊的品牌形象建立都值得研究和學習。再者，收購“山寨”公司開展零散的創(chuàng)新項目，比請代工企業(yè)或者自行研發(fā)便宜得多，這樣就能把更多資源放在品牌體驗整合上，在中國市場進行更深入和廣泛的探索。還有一種選擇，那些大浪淘沙后留下的精英 “山寨”會帶來長尾效應，迫使原來的市場老大們調整傳統的產品開發(fā)模式來適應更為激烈的競爭。

如果做一個樂觀的總結，即使“山寨”真的猛于虎，其“猛”也是指它反映出的“從制造到創(chuàng)造”的轉型之勢，以及它帶動和激發(fā)創(chuàng)新的潛在之力。

（作者分別為青蛙設計創(chuàng)意總監(jiān)、傳訊專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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