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為他們讀了廚師的傳記,看了鮑比·弗雷的書,他們就覺得自己明白餐廳和烹飪中所有需要知道的事情。”“你是不是看了《實習(xí)醫(yī)生格雷》,就覺得自己也能給人開刀了?我希望不是。客人們常常認為他們有權(quán)對廚師的判斷指手畫腳。”
作者在這里指出了一種比什么都不懂的自負更糟糕的自負,就是半吊子的自負。通常一無所知的人和真正的行家都不至于這么較真。
在中國這樣的食客你一眼就能認出來,他們通常專注于鑒別比薩的薄底、鵝肝的筋脈和巧克力拉瓦的濃度。他們順便也知道意大利米和面不能太熟爛,牛排不能超過5分熟。如果你告訴他們,這些其實都還不是重點,薄如紙的比薩、厚如墻的巧克力拉瓦或硬挺挺的意大利飯,也可以是很糟糕的,那么他們大抵是要跟你急的。
大眾點評網(wǎng)實在是一個有趣的網(wǎng)站,廚師可以借此好好了解他們的顧客,餐廳經(jīng)營者也可以看到真正的,而不是他們一廂情愿臆想出來的市場。從那些正經(jīng)八百的點評中你就可以感到,中國這樣半吊子的食客還真不少。
相比之下,那些會坦白“我吃不慣羊奶酪”,或“見血的牛排不合我的口味”的無知食客,是多么純樸可愛啊。
至于半吊子食客是如何產(chǎn)生和壯大的,作者也分析得十分透辟了,那就是“食物的被人性化,變成某種地位的標志,成了為利潤服務(wù)的工具”。在這個時代,不懂美食,就像對當(dāng)季時裝潮流和熱門旅行的無知一樣,是非常丟臉的事情,吃麥當(dāng)勞喝星巴克,即使還有很多人會干,卻再也不愿意掛在嘴邊了,因為他們已經(jīng)知道,這世上還有更棒的比利時薯條和單一產(chǎn)地咖啡。
就是說,從人類社會誕生時起就無所不在的 “勢利”(snobbish),因為文明的演化,已經(jīng)從衣服的許可顏色、居住的區(qū)域、座駕的大小,延伸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以致變得十分荒唐可笑,正如作者憤憤不平地寫道,“人們忘記了食物的第一也是最終作用是為了我們的生存,其他所有的事情都是次要的。”是啊,把任何一個名廚或美食家關(guān)起來餓上三天,再扔給他幾只路邊攤的肉包子,看他還提不提有機沙拉、海鹽和伊比利亞黑豬火腿了。
然而,除了對于社會形象和地位的敏感,人們這樣做還有一個理由,就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對于自己的舌頭的信任。對這個世界上的一些東西,比如音樂、建筑、文學(xué),人們樂于承認自己的無知和淺陋,對自己的判斷力缺乏信心,而對另一些東西,如美食和電影,人們卻堅信自己的品位一流。因為,似乎吃飯和看戲沒有門檻,也就不存在懂不懂的問題,所以每個人都認為有資格指手畫腳。(你認為米其林星級偵探是從路人中抽簽選出來的嗎?)
還有一樣美食和電影的相通之處就是,只有你真正吃/看多了好的,才知道什么是不好的。在此之前,你只能耐心等待他自己領(lǐng)悟,或一直執(zhí)迷不悟,直言朋友激賞的hoF巧克力蛋糕或 《阿凡達》其實沒那么好,是要冒著失去友誼的風(fēng)險的。
人們總會在自認為有把握的事上不加深思,并堅持己見,這是人性的普遍弱點。如果你遇到一個家伙,對著糟糕的食物也露出隨和的笑容,那不得了,他一定是個遍嘗珍饈的真正的美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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