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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年11月16日清晨,一名身穿長衫的青年,騎著自行車獨自來到寒風蕭蕭的萬牲園,在“環(huán)溪別墅”邊,脫下身上的長衫,整整齊齊的疊好,放在岸邊青石上,然后毅然投入了水中。
這名自殺的青年是當時北大法科三年級的學生林德?lián)P,在今天很少有人記起他的名字,這種自殺也顯得平淡無奇,可在當時卻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就在林死后第三天,《晨報》便刊登羅家倫《是青年自殺還是社會殺青年》的一文,此后,又相繼刊布蔣夢麟、李大釗、瞿秋白等人的意見。陳獨秀在《新青年》上發(fā)表了題為《自殺論》的長文,《時事新報》、《新潮》、《曙光》、《新社會》等也紛紛呈文討論林德?lián)P自殺的原因。一時在教育界掀起了一股討論自殺問題的熱潮。
青年為什么要自殺?當時北大教授蔣夢麟在與幾個外國朋友討論五四學潮后青年心理特點時,認為五四后的青年,他們事事都要問為什么,對事事都懷疑,思想自由,人生觀發(fā)生改變。這是導(dǎo)致很多青年自殺的原因。蔣的觀點大概能代表當時的普遍看法,青年的心理特點似乎預(yù)示著一個群體自殺時代的來臨。
而把時間稍微拖后至1928年4月,在上海,你常能聽到一個名字:馬振華,她于3月16日夜投黃浦江而死,此事非常轟動,記者蜂擁報道,據(jù)說當時這些報道“非常利市”,印刷一出,就搶購一空。據(jù)稱此事引起輿論大嘩的一個重要原因,是這名馬姓女士獲得一個新稱呼:“馬處女”。
“馬處女”死時31歲,半年前與一汪姓男子戀愛,二人訂婚后發(fā)生了性關(guān)系,汪懷疑馬并非處女,馬竭力辯白,并血書盟誓,在辯白無效后,毅然絕命。在外界看來,馬是以死明志,洗清被懷疑為“非處女”的恥辱。
圍繞馬之死,上海的輿論進行了激烈的爭論,很多人認為馬女士的死實因浮蕩成性,狡猾無恥之汪姓男子始亂終棄造成的。“在滿足肉欲與破壞處女膜的目的達到后,就把她拋棄。”而傷心最甚的馬父則認為自己女兒是死于五四女性解放之新思潮,因為新的不徹底,新思潮與舊道德相混,遂釀此劇變。這番新舊之論很快招致反駁,有人認為馬父之言有將新思潮等同濫交之嫌,馬之死是因追悔失身,完全是舊禮教的問題。“豈徹底的新文化,失身之后盡可不必追悔,抑一次失身不足,盡可二次三次失身乎?”在他們看來,徹底的新文化是不怕失身的。隨后圍繞著新舊之爭,雙方展開了激烈的論辯。
那么青年人生觀發(fā)生了怎樣的變化?新女性新思想與舊道德的沖突是怎樣出現(xiàn)的?它如何導(dǎo)致了自殺的激烈行為呢?圍繞著這些事件,作者海青在其新著《‘自殺時代’ 的來臨? —— 二十世紀早期中國知識群體的激烈行為和價值選擇》中生動再現(xiàn)了二十世紀早期知識青年、新女性的自殺行為,分析在這個時代社會、思想劇變下人們的價值選擇。
本書共三篇。上篇《新青年:生命價值的重新解析》, 主要講述了從清末到五四時代,富有創(chuàng)造力與責任意識的知識群體,在國家衰頹與民族危難的情況下,為何常常訴諸一系列的毀滅生命的激烈行為。這種行為如何影響到青年的人生觀,如何影響到五四及其以后各種社會運動。中篇《新女性:愛與死之傳奇》主要講述了近代以來,思想劇烈變化如何影響中國女性氣質(zhì)的變化,社會劇變?nèi)绾螤恳鰜砼越夥胚\動,解放運動如何導(dǎo)致女性的激烈行為與實踐。下篇《知識分子:“自我”的盟現(xiàn)與消解》主要講述了五四之后,信仰馬克思主義的優(yōu)秀青年在個體上如何理解他們的革命運動與回應(yīng)所處的時代,并從微觀角度透視革命價值的不同形態(tài),及現(xiàn)代知識分子的自我意識的傳達方式和消解過程。
實際上,對自殺問題的探討由來已久。1897年,涂爾干出版的《自殺論》一書一反詮釋理論的傳統(tǒng),把自殺的原因歸結(jié)于外在于個人的社會結(jié)構(gòu),實踐了自己獨特的社
會學原則與分析方法。然而涂氏這一獨到思考,讓自殺問題的解釋逐漸流于機械。外在的社會結(jié)構(gòu)強勢地壓抑個人靈活的能動性,使得自殺個體在自殺過程中豐富的精神與心理活動也隱而不彰,因而使得研究者失去了對其精神生活軌跡分析的可能。
回到自殺者所處的歷史時代與“真實”語境,自殺者的曖昧意圖并非那么幽微難測。在自殺者留下來的遺書、日記中,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出自殺者的心理軌跡,以及時代在何種程度上成就了自殺這種激烈行為與話語。
相較對自殺的社會學與哲學探究,海青的《‘自殺時代’的來臨?——二十世紀早期中國知識群體的激烈行為和價值選擇》把自殺問題引入了豐富多彩的歷史領(lǐng)域,通過再現(xiàn)中國20世紀初知識青年與女性的自殺行為,以及知識分子、新女性群體對自殺行為的理解,描述了不同群體在具體境遇中的歷史選擇,展現(xiàn)了一個時代的獨特景觀與社會心態(tài)。
如今,時過境遷,很少人在心理上再有新思想、舊道德的沖突,人們的思想是越來越新,而道德底線卻愈來愈求低,在個人理想、價值的實現(xiàn)過程中,屢屢屈服這社會現(xiàn)實的壓抑,人們很難理解那個時代的人們在生命面前的主動選擇,也無法理解在茍且地活和莊嚴的死之間,人們都毅然選擇后者的心態(tài)。也許這本書會重新帶給大家對于個人價值,生命價值問題的啟發(fā)。對何種生命價值更為合理,值得追求?何種生存形態(tài)更有意義,值得擁有?進行
深層次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