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濟觀察報觀察家部高級編輯
一個暴君的末日
利比亞的起義軍隊正在逼近首都的黎波里,聯(lián)合國安理會15個成員國一致決定制裁利比亞,并把該國前任領導人穆阿邁爾·卡扎菲送上國際刑事法院。恐怖暴君卡扎菲的末日正在到來。
然而,2月28日,卡扎菲對記者說,利比亞人民都很愛他,愿意為他而死。他的這個信仰太脫離國情了,他不是在騙人,就是被騙。事實上,利比亞人正在因為他執(zhí)著的權力欲而死去。當他不再能統(tǒng)治的時候,他寧可毀滅“國家”。卡扎菲不是唯一如此殘酷冷漠的專制者。
卡扎菲還不如伊拉克的薩達姆·侯賽因。當年,美國軍隊向巴格達開進的時候,薩達姆還有新聞部長薩哈夫為他制造謊言,不必親自出馬。薩哈夫很出名,“哈夫”也因此成了常用詞。
雖然卡扎菲焦頭爛額,他的頭腦倒沒有完全糊涂,似乎也更正直一些。當一些人為了他而譴責美國的黑手時,他卻在指責基地組織(據(jù)說是9·11事件的黑手)在策動利比亞人的反叛,沒有反對美國。美國人不擔心基地組織在利比亞的勢力,所以坐視起義者進軍,樂觀其成。那些抱怨美國“黑手”的人犯了雙重錯誤:不僅嚴重詆毀起義的北非人,今后難以與北非人打交道,而且還把北非的民主進步極不恰當?shù)貧w功于美國政府。白宮沒有資格得到這個榮譽。
據(jù)維基泄密透露,2009年,卡扎菲曾主動提出幫助美國打擊基地組織,意在投靠美國,但沒有達成結果。前總統(tǒng)小布什在中東推進民主的企圖受挫之后,美國已不再尋求改變中東。2009年6月,美國現(xiàn)任總統(tǒng)巴拉克·奧巴馬訪問沙特、埃及等國家。在開羅大學的演講中,奧巴馬說:美國“不假定知道對每一個人最好的是什么”。美國和中東國家的領導人取得了諒解。
去年圣誕節(jié)期間,突尼斯的抗議已爆發(fā),法國外交部長米謝勒·阿利奧·馬里卻在享受突尼斯政府提供的特權假期,她的父母還和突尼斯總統(tǒng)親信有交易。2月27日,她被迫辭職。這只是她的個人行為,但歐洲政府與北非關系良好,意大利、法國和英國需要利比亞的石油。
這次起來抗爭的是這些國家的民眾。他們深受本國領導人的壓迫和剝削,現(xiàn)在則被當作敵人。美國及其歐洲盟國考慮在利比亞上空設立禁飛區(qū),制止卡扎菲派戰(zhàn)機轟炸“愛”他的國民,但不準備在地面上干涉。無論他們的行動是否夾雜私利,禁飛顯然有利于和平的早日到來。
發(fā)達國家深知人道主義的力量,經(jīng)常不敢回避,有時利在其中。這次,中國也向人道邁出了一大步。
中國的亮點之一
中國在這場危機中的表現(xiàn)有兩大亮點:一是迅速幫助在利比亞的中國人撤出,接著又派去軍艦和軍用運輸機;二是在聯(lián)合國安理會投票贊同把卡扎菲和他的黨徒送交給國際刑事法院。這兩點有一個共同之處,即顯示了人道的力量。人道的軍事力量和軍事力量的人道不可分割。有了合乎道義的目標,才能師出有名;出師,必須為保障人道,同時也將保護和促進利益。
2月26日,聯(lián)合國安理會的15個成員國一致投票通過決議,對利比亞實施武器禁運,禁止運送雇傭兵到利比亞;凍結卡扎菲、他的5個兒女和10名官員的財產,對他們實行旅游禁令;向利比亞提供人道主義援助。這些措施的目的是制止卡扎菲屠殺他的國民,幫助利比亞恢復和平。決議還有極其重要的一條,不僅為了利比亞的現(xiàn)在,也為了世界的未來,即安理會授權國際刑事法院調查2月15日利比亞抗議活動爆發(fā)以來的犯罪行為,審判卡扎菲和他的黨徒是否犯有戰(zhàn)爭罪、反人類罪和種族滅絕罪——種族滅絕確實會在本民族之內發(fā)生。
中國對這個決議投了贊成票。這不僅顯示了中國的價值判斷,也順應了利比亞民眾的呼聲。
利比亞駐聯(lián)合國的外交官們堅決要求制裁他們的國家——他們稱之為 “的黎波里的法西斯政權”,打消了一些國家對 “干涉內政”的擔心。“內政”不是統(tǒng)治者為所欲為的權力。政治權力屬于全體公民,專制國家沒有合法的內政。在利比亞,卡扎菲已經(jīng)徹底失去了統(tǒng)治合法性,內政屬于反卡扎菲的起義者。因此,本屆安理會的15個國家響應了利比亞內政,絕非干涉。
聯(lián)合國安理會一致通過決議的事實再次發(fā)出警告:鎮(zhèn)壓和平示威者是不可容忍的反人類罪。
為保護人權,國際刑事法院于2002年成立,審判戰(zhàn)爭罪、反人類罪、種族屠殺罪。本次是聯(lián)合國安理會第二次通過決議,要把一個國家的首腦送上國際刑事法院,第一位是蘇丹總統(tǒng)奧馬爾·巴希爾。在蘇丹盛產石油的達富爾地區(qū),政府軍警與地方武裝長期血腥沖突。2005年3月,聯(lián)合國安理會決定把達富爾案提交給國際刑事法院,11國贊成,中國、美國、巴西、阿爾及利亞四國投了棄權票。美國反對設立國際刑事法院,一個總要在別國領土上打仗的國家必須設法保護自己的領導人。2008年7月,國際刑事法院簽發(fā)了逮捕巴希爾的命令。`
各國在蘇丹問題上多有分歧,卻對利比亞采取一致立場,這表明更多的國家在匯集到人道主義大旗下。支持者多了,正義的決議也必將越來越多。少數(shù)國家有些無可奈何,這種決議會損害到統(tǒng)治者的權力——今后他們在踐踏平民的利益和生命的時候,也許要多考慮一分鐘。
人道主義是各國無法拒絕的價值,他們至少要表示口頭支持。一國站在道德制高點 (但絕不能是偽善的宣傳)上,在國際上將不再被喊打,使用武力也是有利的。孟子說:“仁者無敵”。
中國的亮點之二
為了保護利比亞平民的生命,中國支持把卡扎菲送上國際刑事法院;為了保護自己的國民,中國從利比亞大規(guī)模撤僑,為此就近租用了輪船,并派去了民航飛機。這顯然還不夠。2月25日,中國宣布派遣在亞丁灣護航的“徐州”號導彈護衛(wèi)艦前往利比亞,保護僑民的撤離。這只艘須經(jīng)過蘇伊士運河進入地中海,旅途漫漫。飛機的速度則快得多。2月28日,中國派出空軍的4架伊爾-76運輸機,從烏魯木齊出發(fā),飛行9500公里,經(jīng)過5個國家抵達利比亞。3月1日,運輸機把僑民撤退到蘇丹,次日,軍艦開始為中國撤僑的希臘輪船護航。
中國在利比亞有3萬多僑民,大多是勞工。從新聞照片看,他們在機場、碼頭時的表情很沉重,而那時已經(jīng)不再需要為安全擔憂了。顯然,他們不愿意失去在海外掙錢的機會,而且他們已經(jīng)為這個機會付出了很多。在這些廉價勞動力的背后,中國還有更大的利益,不能放棄。
從利比亞動蕩到新西蘭地震,展示了一個事實:由于國民和利益在全球的擴散,現(xiàn)在世界任何一個地方出事,都將危害中國的公民安全和國家利益。中國必須海外維權(人權、財產權)。
一艘長途跋涉的護衛(wèi)艦勢單力薄,4架遠道而去的運輸機缺少保護。在這種危機場合,可能還需要醫(yī)院船、補給艦、兩棲登陸艦、護航戰(zhàn)機,甚至航母,在維權的同時也有自衛(wèi)能力。因此,中國很有必要在利益集中、局勢動蕩的地區(qū)尋求建立海外軍事基地,例如印度洋西部。
這個舉動必然招致一些國家的疑慮和反制。由于中國在斯里蘭卡、巴基斯坦建設港口,印度擔心中國在實行包圍它的“珍珠鏈”戰(zhàn)略。“珍珠”是港口,也是軍事基地。珍珠鏈類似美國圍堵中國的“第一島鏈”,又像是二戰(zhàn)時期美國在太平洋“跳島”戰(zhàn)術中奪取的島嶼,一步一步向前延伸軍力。為了牽制中國,印度將在釣魚島以東與美國、日本舉行聯(lián)合軍事演習,而具有全球利益的美國也不能容忍任何地方出現(xiàn)重大挑戰(zhàn)。中國繞不過印度、美國等國家。
但這不意味著中國必須縮手縮腳。中國擴展軍力是為了維護現(xiàn)有國際秩序,維護人道主義。中國的利益就在其中,與美國沒有重大沖突。中國發(fā)展軍力不是為了在大洋中與其他大國對抗,不是為了把某國趕出某個地區(qū)。中國不再只是現(xiàn)有國際秩序的受益者,它已經(jīng)有能力承擔和分擔維護和平的責任,也更愿意促進各地的人權保障事業(yè)。這樣,崛起才可能是和平的。
戰(zhàn)略意圖可以在武器的重點發(fā)展方向上顯示出來。在國家之間的武器對比中,進攻性和防御性是相對的,取決于武器的威力和攻擊范圍。中國用于防衛(wèi)的可以是進攻性武器,如戰(zhàn)略核潛艇、航空母艦;用于海外部署的可以多一些非進攻性的裝備,如補給艦、運輸機,以及不足以對其他大國構成直接威脅的裝備,如少量的戰(zhàn)艦和戰(zhàn)機,主要用于體現(xiàn)中國的軍事存在。
這種符合道義的軍事存在將是多贏的,它有助于維護各地的和平與人道主義。更重要的是,良好的國內人權狀況將把海外行動和國內現(xiàn)實聯(lián)結成符合邏輯的統(tǒng)一體。被認為和平與人權的維護者,“中國威脅論”將不攻自破。現(xiàn)在,中國幫助他國從利比亞撤退僑民,也在亞丁灣保護他國船只免遭海盜襲擊。這些行動只是一個開始。海外軍事基地將大大增加這種能力。
在安全離開利比亞之后,中國人還必須考慮如何返回利比亞。這很可能也需要一個前進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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