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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成年人都有自己想象中的、感受到的國家,也有自己的愛國方式。愛國是美好的情感,但往往被低俗化、粗俗化、惡俗化。表現(xiàn)之一是在各種儀式中愛國,或把愛國俗麗地儀式化。
11月11日,在倫敦的一家拍賣行,中國人彼此哄抬,一個乾隆時期的小瓷瓶拍出5.5億人民幣的高價,原先最高估值只有1200萬元。英國 《金融時報》稱之為 “瓷器愛國主義” (porcelainpatrio-tism)。我認為,用 “chinapatrio-tism”更好。在英語里,china既指中國,也指中國瓷器,區(qū)別只在首字母的大小寫。瓷器是易碎品,瓷器愛國主義是脆弱的愛國主義,必須在包裝箱里塞滿稻草,輕拿輕放。在國內,拍賣有行賄、洗錢、國企和新貴炫富等多種功能,當然也可能只是正常投資。在愛國之外,小瓷瓶拍賣是否還有更多內幕,外人可能永遠不會知道。
小瓷瓶的價格雖高,卻只夠個人或公司表達愛國之情。國家需要更大的愛國場面。其實,奧運會從來不缺少政治因素。因為蘇聯(lián)入侵阿富汗,美國抵制1980年莫斯科奧運會,中國響應美國的號召。四年后,蘇聯(lián)集團抵制美國洛杉磯奧運會,但蘇聯(lián)解體卻與奧運會的成敗無關。
在近年的宣傳中,好像日本和韓國就是因為在1964年和1988年舉辦了奧運會,才成為發(fā)達國家的。結論仿佛是,奧運會越豪華奢侈、越有更多添頭,國家崛起就越迅速,國家形象就越有光輝,國民就越揚眉吐氣。其實,奧運會與國運昌盛沒有必然聯(lián)系。除上段的例證外,希臘主辦了2004年奧運會,現(xiàn)在卻在金融危機中幾乎破產;較遠的例證在1936年,德意志第三帝國主辦了氣派的奧運會,9年之后戰(zhàn)敗。不過納粹并不專注花錢,紀錄片 《意志的勝利》表現(xiàn)了壯觀的閱兵式,大概是一個世紀以來唯一被認為是藝術品的 “宣傳”。
從屈辱走向自信
有些西方漢學家說,中國已經強大,100多年的屈辱史結束了;中國人不要再對過去遭受的欺辱耿耿于懷,要甩掉歷史包袱,做大國的公民。這是善意的勸誡,有助于心理健康,也貌似有理——雖然有急于為西方清洗罪行的嫌疑,但中國人暫時還走不到他們指出的這一步。
中國人還從來沒有宣泄過他們的屈辱和憤怒——只是宣泄和凈化,不是把憤怒發(fā)泄到別的國家。100多年來,我們?yōu)碾y深重,卻連公開痛哭一場的機會都沒有,更談不上亞運會、奧運會那樣大規(guī)模的紀念活動。更讓人憤怒郁積的是,有些屈辱和傷害不可言說,因為那是我們自己施加的,許多人甚至不愿意承認他們或者他們父輩親身經歷的事實,更談不上坦然面對了。
耶路撒冷有一座哭墻。從巴比倫之囚到今天,猶太人哭了兩千多年。他們不只是哭,他們還在行動。二戰(zhàn)之后,他們一直在追捕屠殺猶太人的納粹軍官,直到天涯海角也把罪犯繩之于法。德國人也有懺悔。但猶太人的防衛(wèi)心理有些過頭了,以色列國對巴勒斯坦人是有罪的。
電影導演羅曼·波蘭斯基是納粹大屠殺的幸存者。他是波蘭猶太人,家人被關進集中營,母親死在營中,他四處躲避搜捕。波蘭斯基年輕時已贏得世界聲譽,卻用了大半生才走出死亡陰影。他曾拒絕執(zhí)導 《辛德勒的名單》,十年后終于接受了 《鋼琴師》(2002),再現(xiàn)個人經歷,得到宣泄。老來得子后,他導演了 《霧都孤兒》 (2005)。這時,他的心靈才 “正常化”。
日本也在自療。中國6個月前在新市設立了總領事館,買一塊地蓋房子。11月19日,新市市長宣布,由于釣魚島事件中 “市民感情惡化”,暫停出售土地并獲得“中方的諒解”。新市政府的決定非常明智,而且官員也無權強拆驅趕。但與喪失的生命相比,被日本人視為的中國政府的粗暴和欺凌都是小事。數(shù)千萬中國人因日本侵略而死去,他們的家人和國人卻從沒有機會表示不滿,死者和活人只能“情緒穩(wěn)定”。但被穩(wěn)定的情緒終將極不穩(wěn)定地爆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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