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對于車臣恐怖主義分子的壯大,你認為是兩次車臣戰(zhàn)爭中俄羅斯軍隊的殘暴行為而導致的。現(xiàn)今的普京政府是否也有人認識到這一點并在車臣問題的立場上做些調(diào)整?
答:沒有。他們拒絕接受車臣恐怖主義源自于此。他們認為,或者假裝認為,各種各樣的“全球恐怖主義”與他們在車臣的殘酷行為無關。普京甚至有時暗示是西方在高加索地區(qū)鑄成了恐怖主義,因為他們希望分解俄羅斯聯(lián)邦。個人來說,我認為這是無稽之談。第一次車臣戰(zhàn)爭前,我去過那兒。當?shù)貨]有任何伊斯蘭原教旨主義的跡象。只是在俄羅斯入侵之后,伊斯蘭原教旨主義才作為一種民族認同的表達,在車臣滋生起來。
問:普京政府認為恐怖主義和西方式民主是雙重邪惡,為什么他們會有這樣的觀念?
答:關于恐怖主義,普京認為,車臣極端分子的暴行是與世界范圍的伊斯蘭運動相關的,都是反對美國和其他國家而實施的暴行。我認為他夸大了這一情形。普京在高加索地區(qū)實施的政策遭遇了強烈反對,特別是他采取的對當?shù)厝嗣撾x俄羅斯聯(lián)邦企圖的殘酷鎮(zhèn)壓。相較之下,對普京而言,將車臣描述成恐怖主義更為省事。對于西方式的民主,普京聲稱他是一位民主人士——但是我不確定,他所理解的“民主”是否與大多數(shù)西方國家所理解的一樣。當然他不愿西方強行把它的民主模式灌輸給俄羅斯。普京宣稱,在他的領導下,俄羅斯無論如何都會走向民主。他對發(fā)生在格魯吉亞和烏克蘭的民主革命感到恐慌,因為這幾乎意味著他和他的西爾維克小團體(siloviki)將失去權力和特權。
問:在你看來,普京本人的核心價值觀是什么?
答:首先,我認為普京把俄羅斯的利益擺在高于一切的位置。他討厭俄羅斯被外國人擺布。在這一點上,很多俄羅斯人支持他。他并不是一個共產(chǎn)主義者——他沒有那么多“意識形態(tài)”,他不支持恢復計劃經(jīng)濟——但是他的價值觀又植根于共產(chǎn)主義時期,因此,他不信任西方,容易陷入暗中破壞俄羅斯的陰謀論。他不介意用暴力的方式來對付異己。他聲稱自己是一個民主人士,但是他并不信任民主——如果他相信,他就沒有必要操控選舉!
問:你當初被俄羅斯驅(qū)逐,而后有成為政府媒體公關重返俄羅斯,你當時的感受奇妙嗎?
答:我與俄羅斯之間有著很親切的關系,從上世紀70年代起我還在學校的時候就開始學習俄語。我在那段針鋒相對的冷戰(zhàn)時期曾被驅(qū)逐,不過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隨后我又回去了。然而公關部的工作并沒有為我的事業(yè)帶來多大的滿足,我試著利用那段時間向普京的發(fā)言團隊說明媒介是如何在一個自由的國度運作的,我希望他們能予以國內(nèi)的媒體更多的民主。但我什么也沒能改變,又慶幸地回到了新聞行業(yè)。
問:你在書中提到“強人”(silovik)一詞,指的是因在某個國家安全部門工作過而成為政府要員的男人。這個詞非常貼題,但是最后用“Strong Man”,而沒有選用Silovik作為書名?
答:“Silovik”,嚴格意義上來說,就是指在安全部門和軍事部門受訓過的人,尤其是克格勃。事實上,普京自己就是一名西爾維克,而且在他的政府中,他依賴許多和他有相同背景的人。但對于這本書的標題,我想用一個更廣義的詞來形容普京如何運用他的權力,向外界投射出一個既有力量又有權力的形象。這個形象也是他樂于維護的——通過他富有男子氣概的照片和粗獷的語言。在我看來,這也是大多數(shù)俄羅斯人希望見到的領導人形象。
問:你寫過一本《真理報:蘇聯(lián)新聞機器的內(nèi)部》(Pravda: Inside the Soviet News Ma-chine)那本書的主要內(nèi)容和觀點是什么?蘇聯(lián)時期媒體和俄羅斯時期媒體的特點有什么異同?
答:我是在戈爾巴喬夫當權的改革開放時期寫下的那本書。書里記錄了當時蘇聯(lián)共產(chǎn)黨的官方政治言論,并且分析了當時的政黨是如何利用媒體來操控社會的。自然現(xiàn)在是得另當別論了。葉利欽時期的人們享有充分的自由——有人會說那是無政府狀態(tài)!——因為當時的大部分報紙和電視被獨裁者所占據(jù),大肆宣揚他們自己的政治觀點。這當然也不是純粹的民主,盡管當時的媒體仍發(fā)出多種不同聲音。從那之后,在普京統(tǒng)治下,某部分媒體得以保持自由,比如一部分報刊,互聯(lián)網(wǎng)和廣播電臺,但是所有重要的聯(lián)邦電視頻道幾乎都以不同形式受到克里姆林宮的控制。我深深感到這是民主在俄國的發(fā)展中所面臨的最大的威脅。沒有電視的自由,反對聲就無法傳播到公眾的耳朵里,當權者就永遠不會受到應有的挑戰(zhàn),如此,腐敗也將不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