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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難以離開

    何三畏2014-01-27 12:58

    經(jīng)濟觀察報 何三畏/文 春節(jié)長假剛剛過完,無數(shù)聚居“北上廣”的有志青年,正在候鳥似的陸續(xù)返回。他們像一群不收心的孩子,在路上,在上飛機前和下飛機后,就開始抱怨大都市的種種不好——房價、交通、空氣和壓力,當然還有各種情緒。

    幾年前,“逃離北上廣”是媒體關注的焦點,意思是說大城市越來越不宜居,北京尤難。不過這兩年的新聞是:原先“逃離北上廣”的那些人,現(xiàn)在又“逃”回來了。我曾在一篇文章中寫過,對于一個滿懷志向和野心的青年來說,北京是中國最好的地方——北京的種種“不好”,和它的“好”折抵過后,依然值得留下來。

    京城歷來居不易。這一點,凡是想在北京尋找夢想的人,都應該有心理準備。以房價為例,北京房子的價值和價格,已經(jīng)相差了很遠,房子價格的絕大部分不是來自房子本身,而是房子以外的因素。

    一家公司有員工100多位,2013年利潤600萬,平均每人6萬。面對這點“剩余價值”,老板這樣評價一年的工作:能在北京不太中心的地段買一百來平米的清水房。這等于說,每一個員工給公司貢獻了一平米清水房的社會平均勞動價值。如果從員工的角度講,一年的勞動所得,在基本的生活開支之后,是否還剩余一平米的勞動價值呢?如是,則表明,這個公司的一個員工工作一百年,可以實現(xiàn)自有住房夢。

    這個故事不能用來說明員工笨,只能說明房子貴。如果一百多號人,每天上班順便揀一塊磚撂在那里,一年下來,也足以壘出一棟房子。

    過去的京城,對“京漂”還有一種“住房救濟機制”。遍布京城的家鄉(xiāng)會館,同鄉(xiāng)短時期求居可以不交租,或交很少的費用。魯迅剛到北京就住在“S會館”,寫下了他的成名作《狂人日記》。而今天,各地“駐京辦”遍布京城,它們可能有截訪的功能,卻絕難接待落難的鄉(xiāng)親。

    今天的北京,房屋已經(jīng)進入了一個充滿壓力的新時代,這種房屋的價格跟一個青年的誠實勞動基本沒有什么關系,哪怕你是這個時代最優(yōu)秀的人才,你正在從事創(chuàng)造性的勞動,你還得靠運氣幫忙。因此,很多居住在北京的青年,他們在北京詛咒北京,北京是一個讓他們愛恨交加的地方。

    沒錯,房子是北京的尋夢青年最真實的路障。當你用一年的勞動,也不能換回一塊地板磚大小的屋面,房子已經(jīng)不是房子,而是一個神話。你不能把神話當自己的夢想。你不能用父輩和祖父輩的積蓄,或者變賣外省的產(chǎn)業(yè),來補助北京的開發(fā)商。這不符合人類的贍撫倫理,也很不道德。

    沒房就沒房,沒房就租房。是的,租房也很貴。大學畢業(yè)生的平均工資,大約就抵一間兩居室的租金,而你還得吃飯、穿衣、交友、充電……那就租地下室,幾個朋友擠一間,一對戀人擠一間,甚至幾對戀人擠一間。在這個時代,這不丟人。誰說地下室盛不下理想?美國、歐洲都有繁榮的車庫文化——創(chuàng)業(yè)的人沒錢租辦公室、廠房,選擇把公司設在自家或租金便宜的車庫里。迪士尼、惠普、微軟、谷歌、Youtube、DELL以及如今如日中天的蘋果都誕生在車庫里。既如此,或許我們的人生和未來,民族的理想,國家的前途,也會在地下室萌芽和構建。

    不知道有沒有一天能回歸到輕松一點的時候。穿越到過去年代去想像一番,絲毫沒有安慰作用,反而多生些閑氣。也許,在這種情況下,樹立“正確的房屋觀”——從事正常工作已無力承擔,又不想失去激勵和夢想,不如想想其它——顯得比較重要。其實,房子畢竟是身外之物,我們完全可以從另外的角度看它。

    當年魯迅和胡適同時在北京教書,比魯迅大十歲的胡適工資也比魯迅高,但他卻不置房產(chǎn)。蔡元培的工資更高,魯迅在北大做講師,胡適在北大做教授,蔡元培是校長,相當于副部級的領導。照今天的情況,早該有“自主產(chǎn)權”的大房子了。可實際上,胡適和蔡元培一生都是著名的租房戶,無論在北京還是流徙他處。要知道,讀書人搬家是很麻煩的,書搬一次亂一次。

    林語堂當年獲官費到哈佛大學做研究,不料到了美國,官費沒有按時匯來,陷入困境,打電話告急。胡適從自己腰包掏了2000塊錢,解救了林語堂當時的困苦,這筆錢在當時近乎天文數(shù)字。也就是說,胡適把相當于頭一年魯迅在西城八道彎胡同買的可以住兩家人的大房子的大半,就送給朋友了。

    至于蔡元培,1928年,59歲舉家離開北平,定居上海,在上海居住9年,5次租房搬家。在蔡先生70歲生日前夕,他的好朋友和學生聯(lián)名寫信,請求送給他一套房子。這其中又有胡適。誰說胡適不看重房子呢,這說明他還是認為房子是個好東西,但他對待房子像對待酒一樣,酒是勸朋友和師長多喝,房子也往別人頭上送。

    蔡元培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收又“慚悚得狠”,決然謝絕又使諸君“美意無所藉以表見”,還“難逃矯情的責備”。想了幾個月,還是收下吧,反正“諸君子的用意,在對于一個終身盡忠于國家和文化而不及其私的公民,作一種紀念,抽象地講起來,這種對于公而忘私的獎勵,在元培也是極端贊成的”。

    這相當于說,因為我本人是國家的,是為了文化而生的,而不是一個私器,所以,你們這不是在獎勵我,而是贊助國家和文化,那我就代表國家和文化收下吧!

    如果把房子當成尺度,那么當今一代青年大多是失敗的,因為他們只有兩種人,要么被房子壓迫著,要么被房租壓迫著。人生的價值不體現(xiàn)在房屋上,胡適和蔡元培的故事應該是很勵志的。

    再說空氣。北京污染確實讓人難以忍受,但你應該想到,這也可能有北京的一切包括天氣都過于敏感的成分。各國使館一定設在北京,美國使館覺得他們自己有權發(fā)布他們周圍的空氣污染指數(shù),這可能間接推動了北京環(huán)境部門把發(fā)布空氣指數(shù)成為慣例,讓我們呼吸到“真實的空氣”。空氣,可能是最為公正平等的資源——你不正是渴求公正和平等嗎?在北京,每一個比你擁有更多金錢和權力的人,也在呼吸著與你同樣的空氣。另外,你得承認,北京并不一定是全國空氣最壞的城市。你所思念的故鄉(xiāng),早已并非如你童年回憶之中晴空萬里、明澈動人。而北京是首善之區(qū),它一定會首先治理好。請相信,以北京的重要地位及能動用的資金等各種資源,未來15年,北京的空氣一定比你的家鄉(xiāng)進化得快。

    北京的飲水和食物,也是最靠得住的。你不能想像,北京的水不可飲用。你不能想像,北京出現(xiàn)大面積的食物中毒。我知道在網(wǎng)上有說,北京的水很危險,但我還是相信,那是因為它是北京:北京的飲水再不安全,也比外省很多地方安全。我知道,想念故鄉(xiāng)已經(jīng)成為一種流行病。但是,如果你的故鄉(xiāng)不是在省地級以上的城市,而是縣城或者村鎮(zhèn),你的飲用水源已經(jīng)不那么可靠,無論是河流還是井水;你在外省任何地方,買到假冒偽劣的食物和生活用品的概率會比北京高。祖國這么大,如果那個壞人不是想自投羅網(wǎng),他何必跑到北京去賣假食鹽假牙膏勾兌醋蘇丹紅。

    除了房子、空氣,還有機遇。在中國,幾乎沒有任何其它一個城市能夠給年輕人如此之多的機會。北京很有錢,不僅有錢,如此之多的國有、私人、跨國企業(yè)和各類組織機構駐扎于此,向無數(shù)有志青年伸出橄欖枝。這個城市永遠都處在熱火朝天的建設之中,比肩接踵的摩天大樓創(chuàng)造了數(shù)不清的工作崗位,哪怕經(jīng)過五級蠶食之后,這也是中國技術創(chuàng)新、商業(yè)模式創(chuàng)新最活躍的地方。盡管依然存在權力無限擴張、占用公共資源的問題,但因商業(yè)力量催生出來的規(guī)則和法治,同樣讓人無法忽視。

    而如果你覺得文化、藝術、體育等生活對你也有點意思的話,這也是你留守北京的理由。除了首都和少數(shù)城市,其他城市即使有圖書館、博物館、歌劇院之類,也多半是擺設。而這對于青年來說,是有意義的。

    很多二三線城市的生活看上去安逸,但是,當你回到那里,你會發(fā)現(xiàn)很多地方嚴重缺乏機會公平,求職中“拼爹”的現(xiàn)象更為突出。盡管北京并非不存在不公,但在這里,你隨時可以感覺到健康、向上的市場力量——按價論市,給有能力的人提供就業(yè)機會,讓勤奮的人得到更多的報酬。房子、空氣、戶口也許讓你的生活異常艱辛,但作為一個平民子弟,你無法忽視,在這個城市里打拼,你的前景將更加公平和光明。

    京城永遠是心懷理想之青年向往的地方。事實上,一直有人因居住的不易而離開,又因理想和熱情而歸來。多少年輕人會在年后回京的飛機、火車和長途汽車上思考,我是否應該回來?或者,我終于回來了。

    沒有什么能阻礙青春的腳步,房價不能,霧霾不能,一切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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