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今天抽的第一根煙”,崔永元說,旁邊的同事都笑了。
在中國傳媒大學崔永元口述歷史研究中心的露天天井吸煙區(qū),書評君見到了崔永元,他正跟研究中心的同事們站著抽煙閑聊。他的狀態(tài)不錯,不再有從前的疲倦和黑眼圈,有些許花白頭發(fā),但依然感覺到年輕。
崔永元在這里養(yǎng)著兩只貓,那天看到其中一只黑灰色的花貓,很大個,胖乎乎的,不愛親近人,被崔永元抱了一下之后,自己躲到柜子里生氣去了。
從央視著名主持人到口述歷史發(fā)起人,到最近創(chuàng)業(yè)非轉基因食品,崔永元一直沒有離開公眾視野。出走央視后,他全身心投入到中國口述歷史研究,他說這是一件要一直做到自己老年癡呆的事兒。除了口述史研究,他還成立永元基金,籌集口述史研究所需經(jīng)費,做慈善事業(yè)幫助需要幫助的人,同時一直堅持做鄉(xiāng)村教師培訓。這讓他感到自由、自在、快樂。
采訪中,問及最近備受爭議的非轉基因食品創(chuàng)業(yè),他說網(wǎng)上誤解的消息非常多,而且都錯的離譜,沒什么意思。談到讀書,他說,在看書時,他覺得自己是皇帝,在書里跟先哲對話,在書里馳騁,沒有任何人能干擾,這讓他很快樂。
訪談內(nèi)容
經(jīng)觀書評:從2002年開始做口述史到現(xiàn)在,有哪些成績?
崔永元:首先我是資料收集,我們在14年里,做了4000人次的口述歷史采訪,平均年齡85歲,上萬個小時的素材。
我們收集的已經(jīng)整理出來的照片大概有40萬張,我們拍的照片有上千萬張……要不斷的整理,非常的麻煩。
經(jīng)觀書評:專門建了一個存儲搜索的云平臺?
崔永元:對,我們在做口述史的搜索庫,不是特別完備,但初步可以使用。我們建了一個研究中心,中國傳媒大學下面專門的口述歷史研究中心,也是在學習。
此外,我們開展加強學科的建設,希望能培養(yǎng)口述歷史的本科生、研究生、博士生,甚至做出口述歷史的國家的第一套教材。最后是這兩年開始做的,口述歷史的普及,中關村四小都在做口述歷史。
經(jīng)觀書評:做口述史過程中,感受特別深的故事?
崔永元:那可太多了,印象比較深的是我們在采訪路上,就聽說這個人沒了,很受打擊。還有的通電話的時候,人在醫(yī)院里面,說去做一個體檢,體檢完馬上就接受采訪,結果就沒出來,人就沒了。
我還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特奇怪,看到媒體報導,說某某去世了,這才知道原來這個人還活著呢,我不知道,就后悔了,要知道他還活著,應該早早的去采訪了。
后來有一段時間,人都神經(jīng)質(zhì)了,我就看不了訃告。我每走訪一個人,都不覺得他是一個藝術家,或是一個什么政治家,或是誰的父母。在我的眼里,他們都是口述歷史的采訪對象。想著還有這個人沒訪,那個人沒聯(lián)系,這個人沒碰上,就覺得特別委屈。
因為這個,我都去看心理醫(yī)生了,后來我的心理醫(yī)生說,這事兒不是這么延伸的,不應該每天想誰沒采,而是想我們又訪了誰,這樣你的心里才能健康。
經(jīng)觀書評:有沒有一個長遠的計劃,這事兒要做多少年,或者做到什么程度?
崔永元:我個人肯定是要做到老年癡呆,做到不能做了。
但我覺得,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是把學科建設做起來。第二把人才梯隊建設起來,希望有年輕優(yōu)秀的,甚至水平、能力超過我們的人,他們能接手,這是最好的。為什么我在中國傳媒大學的研究生比較難招,其實我就是按著這個要求招的,我希望他畢業(yè)了,就來接手這些事,而不是簡簡單單的學一些知識。
經(jīng)觀書評:做口述歷史是跟讀書的興趣有關系嗎?你本身也是愛讀歷史方面的書?
崔永元:是,肯定有關系的。
其實我主要是愛讀人物傳記,然后讀歷史書。這個可能是閱讀量最大的。
經(jīng)觀書評:愛讀哪方面的歷史書?
崔永元:那太多了,每年都要讀上百本呢。非常多,大部分歷史書都很有趣。
經(jīng)觀書評:最近在讀什么書嗎?
崔永元:在讀一個關于昆劇、昆曲歷史的,昆曲“傳”字輩的一個傳記。很有意思,我都讀兩遍了。
經(jīng)觀書評:比較喜歡哪些人物傳記呢?
崔永元:什么樣的都看。
以前,主要是看重要歷史人物,因為普通人也沒有傳記。比如米開朗基羅、貝多芬、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毛澤東這些傳記都看。毛澤東各種版本的傳記,從1930年的,我都讀過。
后來有機會看到了一些個體的口述史,特別棒,不是公開出版,就是印了給這個家族傳承的,普通人的歷史。非常有意思,因為里面反應的歷史細節(jié),讓人聞到了那個歷史年代的味道。有時候官方修的史書,是沒有這些細節(jié)的,沒有煙火味。我給你講一個細節(jié),特別有意思。
有個朋友,他到中南海去找毛澤東的女兒李訥玩兒,看見李訥拿一個大白饅頭在吃,吃的特別香,那個時候吃白饅頭不容易,在50年代初。然后他就說,你們家今天吃白饅頭呀。李訥說,對,我們今天吃伏羅希洛夫的剩飯。伏羅希洛夫是當時蘇聯(lián)的部長會議主席,他當時到中國來訪問,毛澤東請他吃飯,就吃白饅頭和魚,然后吃剩下的就給李訥他們吃了。這些官史上不會有,但是個人的口述歷史中就描述的非常清楚。
經(jīng)觀書評:聊聊你最近在做的創(chuàng)業(yè)項目,非轉基因食品,你認為做這個事最大的意義是什么?在中國真的能區(qū)分轉基因和非轉基因嗎?
崔永元:必須政府動手,政府不動手,就區(qū)分不了。而區(qū)分不了,是犯法的,是違法的。因為我們法律規(guī)定,是必須區(qū)分。所以我對他們的不作為,非常憤怒。
我覺得這就是我們做這個事,最大的意義,讓消費者知道食品就是分成轉基因和非轉基因的,而我們有權選擇吃轉基因的,或者是非轉基因的。這就是最大的作用。
經(jīng)觀書評:這件事情最后能做成嗎,能帶來什么改變嗎?
崔永元:我的性格是特別喜歡開拓,就是做那種沒做過的事,冒險的事,我覺得這樣才讓自己的生命有意義。
而且我做的事,從來不考慮能不能成功,只是要不要投入做,這個是最重要的,成功和失敗都無所謂,這都是生命中的一段經(jīng)歷。我要求自己做每一件事,都要全身心的投入,要好好的做。
我跑到農(nóng)村、山里,去看地、看魚塘,看這些地方的農(nóng)業(yè)種植環(huán)境。他們看到我都很驚訝,以為我就說說呢,沒想到我這么認真,冰天雪地去考察這些地方,跟他們仔細商討每一個細節(jié)。就是這樣做了,也不一定能成功,但是我覺得這是一種決心,這種決心可能會讓人們覺醒。如果那些主管部門不管我們吃東西是否安全,我們自己還真的得在這件事上花點心思。
經(jīng)觀書評:關于女兒的教育,你自己的經(jīng)歷,會影響或教導她嗎?或者把一些好的方面?zhèn)鞒邢氯ィ?/strong>
崔永元:很多父母可能愿意這樣想,子承父業(yè)什么的,我倒覺得,沒什么必要。
你覺得你這輩子做的再健康,再有社會意義,它不一定是個有價值的人生。再完美的設計,都不一定是個有價值的人生。所以我覺得,讓每一個人能有一個特別率性的選擇,這才是最美妙的事情。
我可不愿意我女兒,從小到大跟我走的路徑完全一樣,那有什么意思呢。一定要另辟蹊徑,我希望她在這個過程中,找到她的快樂,不管她干什么,哪怕她賣糖葫蘆,但她覺得這個事特別美妙,都應該去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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