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關于一位作家如何戰(zhàn)勝家庭悲劇和疾病的故事,寫這個故事,是為了反駁強加在女性生命中的厄運和死亡情節(jié)——仿佛擁有天賦的女人是要遭天譴的。這樣的傳說持續(xù)至今,我們只需想想電影《時時刻刻》里的弗吉尼亞·伍爾夫那在劫難逃的形象(形成對照的是她外出購物的姐姐那種人們認為的“正常狀態(tài)”——一位提著大包小包的盲目的消費者,這并不是畫家凡妮莎·貝爾在真實生活中的樣子)。
多麗絲·萊辛幾乎獨自站在抗議者的陣營:她說,扮演那位作家的女明星“永遠皺著眉頭,以表明她有多少深刻難懂的想法。老天爺!那個女人在不生病的時候是多么享受她的生活;她喜歡聚會,喜歡她的朋友們,喜歡野餐、遠足和短途旅行。我們真是熱愛女受害者的形象啊;唉,我們真是愛這樣的形象”。
早在1984年,《作家的一生》就提出了相似的觀點,因為以下才是弗吉尼亞·伍爾夫對自己的認知:一個強健的步行者,一個“不知疲倦的探索者”,一個反對強權的抗議者——是的,她身上帶著刺,但她也有感受友誼和愛情的非凡天賦。她的日記表明,在大部分時間里她比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要快樂。只有對“傳說”和老套的人生情節(jié)提出質疑,傳記寫作才能進步。
《作家的一生》并未效仿任何形式的常規(guī)敘事,相反,我想要的是這樣一種敘事,它在真實性所能允許的范圍內盡可能詳盡地追蹤記憶和想象持續(xù)一生的流動,這樣,我們才能看到弗吉尼亞·伍爾夫眼中的自己。她對生命的體驗并不遵循慣常的線性時間順序。這本書囊括了表面的大事件,但它們只是記憶的內在生活的輪廓——那些如海浪般涌向過往的記憶。
1892年9月10日,那是一個星期六的早晨,弗吉尼亞正在康沃爾度假,她被邀請去燈塔遠行。“船夫說,潮汐和風向都很完美,可以到那里去。阿德里安·斯蒂芬小少爺(她的弟弟)因為不被允許前行而大為失望。”十歲的弗吉尼亞就是這樣在家庭報上記下了她最受歡迎的小說最初的靈感。她的偉大之處難以盡述,但其激涌在于記憶。
本書的修訂版提供了一個契機來展示她的偉大中尚未受到足夠重視的一面:作為傳記作家的一面。我指的并不是她的戲仿傳記,也不是她受托為藝術批評家羅杰·弗萊(Roger Fry)寫的那部傳記。
我想表達的是,她的作品越偉大,就越區(qū)別于在她十歲之前擔任《國家人物傳記大辭典》創(chuàng)始編輯的她的父親的作品。在整個寫作生涯里,她始終在探索未來傳記寫作的新方向。她甚至宣稱“傳記藝術尚在萌芽階段——更準確地說——它甚至還沒有誕生”。
如果二十五年的時間沒有帶來任何觀點上的變化,那是不合常理的。
2003年,倫納德·伍爾夫的小說《聰明的處女們》(The Wise Virgins)再版,書中講述的他對弗吉尼亞·斯蒂芬(弗吉尼亞·伍爾夫婚前使用名字)的求愛故事似乎與七十年代末那一版有很大區(qū)別。
2005年,一場在薇塔·薩克維爾-韋斯特(Vita Sackville-West)的出生地諾爾舉辦的座談會也激勵著人們去探尋弗吉尼亞·伍爾夫的獨特魅力。此外,在過去幾年里,她那篇關于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Mary Wollstonecraft)——《女權辯護》(A Vindication of the Rights of Woman)的作者——的杰作揭示出兩人的共同之處:她們的生命都是處在未知邊緣的實驗性存在。當弗吉尼亞·伍爾夫談到沃斯通克拉夫特“切入生命的活肉”的方式時,她也為自己的“遠航”設定了一個標準。
《作家的一生》從二十一世紀的視角做了修訂,因為女性的關注點已經(jīng)從權利和就業(yè)機會轉向另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一個由“局外人”(Outsiders)組成的群體可能對全球政治做出何種貢獻?
伍爾夫的一生和所有作品已經(jīng)預見了這個問題。
(本文為《弗吉尼亞·伍爾夫傳:作家的一生》前言,標題為編者所加)
《弗吉尼亞·伍爾夫傳:作家的一生》
[英]林德爾·戈登 著
謝雅卿 譯
藝文志eons|上海文藝出版社
林德爾·戈登通過伍爾夫的小說作品以及日記和書信重構出這樣一個伍爾夫:她是強健的步行愛好者,努力工作的職業(yè)作家,更是“不知疲倦的探索者”,探索“人類處境的千奇百怪”。林德爾·戈登想要呈現(xiàn)的并非常規(guī)的線性傳記敘事,而是在真實性所能允許的范圍內,盡可能詳盡地追蹤記憶和想象在 伍爾夫一生中的持續(xù)流動。戈登同時論證了這種傳記方法正是伍爾夫的發(fā)明,也曾由她實踐,背后是一種全新的重視無名者的歷史觀。原書最初出版于1984年,2006年戈登在新材料的基礎上,從新世紀的女性主義視角做了修訂。中譯本譯自2006年修訂版。
文章來源:齊魯晚報
作者:林德爾·戈登